又笑了。

    她伸出手摸摸兒子的頭發(fā)，“沒事，媽，媽就是做了個噩夢?！?/br>
    王曉英是明燈家具廠的倉庫員，中午時候和廠子里相熟的幾個中年婦女坐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一個婦人壓低聲音說起了自家樓上鄰居家里發(fā)生的事情。

    這也是一家三口，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在大學(xué)里做老師。正在上高三的女兒自幼成績很好，但是最近一次的模擬考試考砸了，父母把女兒訓(xùn)了好幾頓，幾乎每天晚上都聽到樓上傳來的責(zé)罵聲。結(jié)果女兒在晚上睡覺時，割腕自殺了。如果不是母親臨睡前進去看了一眼，那孩子也不知道會出什么意外。

    “真是作孽啊！我真是不明白，那些做父母的，用得著把孩子逼得那么緊嗎？考試考砸了，再努力去學(xué)去考就行了。孩子沒了，哭都沒地兒哭去?！眿D人感慨道。

    王曉英心里不當(dāng)回事，那孩子就是心理素質(zhì)不行，家長不就批評兩頓嗎，能出什么事呢？

    但是身邊的幾個同事紛紛說起了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認(rèn)識的人身上的事情，許多都是父母在孩子身上寄予了深切期望，最后孩子患上抑郁癥或者離家出走，甚至是用極端方式去結(jié)束一生。

    王曉英聽到這些事例，心里越發(fā)不舒服，便速速幾口把飯菜吃完，然后回到倉庫里，坐在辦公桌前小憩一下。

    11、十一

    王曉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風(fēng)一吹過，她就被托著往前。

    “哇哇哇！”王曉英看到一個小男孩背著書包躲在樓道里，蹲在黑暗處，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明明班上就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學(xué)過拼音，為什么還要打我！我討厭學(xué)校討厭考試討厭爸媽！我再也不要回家了！”

    王曉英愣了一下，這個眼熟的孩子不就是自己的兒子嗎？

    兒子讀小學(xué)一年級時，第一次語文考試，他考了班上的倒數(shù)第二。她和丈夫氣瘋了，他們把孩子從老家?guī)У匠抢飦恚列量嗫喙┧蠈W(xué)，結(jié)果孩子用這樣的成績來回報。丈夫脾氣急躁，直接就一巴掌扇過去，然后讓他罰跪半小時。她則在旁邊坐著，冷眼旁觀，時不時責(zé)怪幾聲。

    風(fēng)吹過，王曉英又換了個地方。

    她看見比現(xiàn)在年輕幾歲的她在倉庫里忙碌著，突然手機響了，兒子在電話那頭帶著哭腔說自己發(fā)燒了。她這邊都忙得不過來，兒子那邊又出事了。她沒好氣埋怨道：“怎么一到考試你就各種不舒服，我看你是不想考上好學(xué)校了！”

    這大概是兒子臨近小升初的時期，身體突然不舒服，然后打電話給她，讓她帶他去看病。她原本工作就很忙碌，兒子的來電讓她心里又是著急又是不滿，一邊趕去請假一邊嘴里埋怨了幾句。

    轉(zhuǎn)眼間，王曉英的意識便到了兒子身邊。她看到一米六五高的兒子跟老師請了假，然后在校門旁邊蹲著，眼圈紅紅的，嘴里喃喃道：“我又不是故意生病的，為什么這樣都要怪我呢？我也想不生病，好好學(xué)習(xí)啊?！眱鹤与p手抱膝，腦袋埋進腿間，身體微微顫抖著。王曉英伸出手，想摸摸面前受傷的兒子。

    一陣風(fēng)吹過，王曉英回到了家里。她看到一米七五高的兒子呆呆地坐在陽臺上，眼睛定定望著某處。他突然間開口道：“難道，就因為我這次沒有考上重點高中，所以你們見到我就不順眼嗎？為什么，為什么從小到大，你們都是這樣，一點點真正的關(guān)心和愛都不肯給我。我真的不明白，究竟你們是把成績當(dāng)成兒子，還是把我當(dāng)成兒子?！闭f完便是縱身一躍。

    “有才！有才！”王曉英驚悚的發(fā)出喊叫聲，她身體一顫，睜開了雙眼。

    王曉英依然坐在倉庫的辦公椅上，背上冷汗涔涔。這個夢，太真實了。

    不，這不是夢！

    前面的片段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她記得很牢。兒子從小到大都悶聲悶氣，唯有那么幾次會清楚地表現(xiàn)出自己的情緒來。

    那最后那個片段呢？難道是上天給她的提醒？難道說兒子以后會經(jīng)歷考試失利、父母責(zé)罵，然后選擇輕生？

    不，不會的，她兒子才不會那么脆弱！

    王曉英在倉庫里硬生生撐著上了兩個小時的班，心里越來越不舒服，帶著濃重的不安和害怕。終于她打電話跟上級請了剩下兩個小時的假，急急趕回家里。

    于是，便出現(xiàn)了開門的那一個情景。

    *

    “媽，我剛才在路邊看中了這只小狗，”任有才忐忑地用手指撓撓臉，“我把它給買下了?！?/br>
    王曉英看著兒子緊張不安的模樣，又看看他懷里一臉乖巧的小狗，溫和地笑了：“行，那我們以后好好養(yǎng)著它。”

    王曉英決定留下這個小狗，一來是兒子眼里的懇求和忐忑打動了她；二來是，兒子從小到大都沒有什么伙伴，有個小狗陪著他，也能讓他在緊張的學(xué)習(xí)之余輕松一些。

    任有才的臉上顯出幾分驚喜來，他兩眼放光，揚起笑容：“謝謝媽！”

    王曉英難得會這么溫和地和兒子相處。平時都是一身厲色，看到兒子就會忍不住提醒：“該去好好學(xué)習(xí)了！”

    而今晚，她則費盡全力把這句口頭禪困在心里，盡力營造出一個溫馨的家庭氛圍來。她陪著兒子一起準(zhǔn)備狗窩，準(zhǔn)備小狗的飯碗，然后兩人一起出去給小狗買狗糧和遛狗用的牽引繩等物品。

    任有才感覺自己像是做夢一般，他悄悄掐了自己好幾回，都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允許他養(yǎng)狗、還陪他出來買寵物用品的人是他親媽。

    “你想好給小狗起什么名字了嗎？”王曉英的印象里，她幾乎沒有和兒子一起逛過街，所以兩母子之間的氛圍有些冷凝。她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才找出一個兒子感興趣的話題。

    “霧霧，煙霧的霧?！比斡胁旁缇拖牒昧?。

    *

    當(dāng)任富強回到家里，看到兒子和小狗在客廳中間的空地上玩耍，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兒子怎么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居然浪費時間和一只狗玩耍！哎，這只狗是哪里來的？

    沒等他大發(fā)雷霆，妻子一把把他揪進房間里。

    “你說什么？”當(dāng)任富強聽完妻子的一番話，他不禁伸出手來去摸摸她的額頭，“媳婦，你該不是發(fā)燒燒壞腦袋了吧？咱們兒子好好的在這兒呢，你想些什么呢？”

    “富強，我心里是真害怕，總覺得，總覺得我親眼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