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出去。

轉(zhuǎn)眼又逢秋，最是事忙的時(shí)候。

顧秉直斜睨了一眼書案后一直不曾抬頭的殷庭，有些陰陽怪氣的道：“嗯，是忙，農(nóng)家忙獲稻，官家忙殺人，倒一樣都是收割。”

“顧相這話當(dāng)去明德殿說?！币笸グ欀碱^，手中的筆也不曾停，難得的沒了好聲氣。

顧秉直恨恨的喝了一口茶水，“陛下跟你一個(gè)德行，好似要被文書淹了一般，都舍不得看我一眼！我去明德殿有什么用？”

殷庭擱了筆，想要站起身喝口茶——桌上文書有些多了，生怕不慎打翻了茶盞污了紙張，便也不敢放在手邊——卻是久坐后使不上力，索性坐著，一個(gè)勁的揉著眉心：“平心而論，本相比陛下還忙些，故而敢請顧相高抬貴腳，去別處閑坐可好？”

一旁正在整理文書的楊修言見了，忍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文書倒了杯茶遞給殷庭。

顧秉直卻是瞪大了眼睛：“我閑坐？我——分明之前才頒過大赦天下的詔令，待到秋后，待斬的人竟是比往年還多，傳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看朝廷的笑話么！你當(dāng)我是為什么？”

看向殷庭，卻見對方只是自顧自垂了眼喝茶。

“陛下根本不聽我的諫言，我現(xiàn)在每次早朝……你當(dāng)我不去明德殿么？可，可陛下他不聽?。”菹掠H政才兩年，若是落下了苛重刑典的惡名……”顧秉直兀自絮絮的說著，語氣里帶著心焦，“何況都是人命——我知道那都是貪墨賑災(zāi)銀兩的惡吏，可，可自有人是無辜的?。『螞r，何況……”

殷庭抬眼看他，心說怎么還是一急起來就結(jié)巴，真是。

便瞇著眼睛淡淡的接道：“何況本來判誅九族已是用刑重了，大赦之后仍定誅三族，便實(shí)在是不該了，對么？”

“你！你也知道，那你為何不勸？”顧秉直站起身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自家?guī)熜帧?/br>
殷庭卻是苦笑，慢慢地站起身來放好了茶盞，便又轉(zhuǎn)會書案后，重又拿起了筆，“知道有什么用，你堂堂都察院言官統(tǒng)領(lǐng)門下侍中的諫言陛下都不肯聽?！?/br>
我又何苦越俎代庖去自討這個(gè)沒趣，平白惹他生氣。

顧秉直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殷庭卻已是埋進(jìn)了文書堆里，全然沒了抬眼的意思。

氣得不知說什么好，重重的甩了甩袖子轉(zhuǎn)身就走。

卻不知書案后朱衣玉冠的宰輔在他走后停了手中的筆嘆了口氣，反反復(fù)復(fù)念著他那句話。

“陛下親政才兩年，若是落下了苛重刑典的惡名……”

說得多好，為人君者，哪能妄動刑殺，一個(gè)不慎，怕是要賠進(jìn)千載英名的。

大赦之際還要夷滅三族，實(shí)在是量刑過重了。

現(xiàn)任的刑部尚書人倒是剛直，能力也不差，卻是太過嫉惡如仇，煞氣也重了些，手下心中的分寸尚不及當(dāng)年陸尚書的一半，可真是……

可這沒分寸不懂事怎么偏偏就合了他的胃口？

簡直，簡直……

胃脘便又隱隱的痛了起來。

第十一章

景弘擱下筆，看著桌上的文書狠狠地揉了揉額角，端起茶盞剛想松口氣，浮歡便走過來小聲的稟道：“啟奏陛下，殷相求見?！?/br>
不由一怔。

慢慢地呷了一口帶著淡淡竹香的茶水，景弘略挑了挑眉，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輕輕念道：“殷庭？”茶盞重重的往龍案上一磕，濺出幾點(diǎn)水滴險(xiǎn)些污了文書。帝王的唇角卻仍是似笑非笑的弧度，“朕還當(dāng)他果真有骨氣、這輩子都不打算踏進(jìn)明德殿半步呢?！?/br>
浮歡知道自家主子說的是氣話，便只是低著頭，也不搭腔。

“浮歡，你可記得他躲朕有多久了？”隱隱就帶了一絲怒氣，卻更多的竟似怨懟，“現(xiàn)在怎么倒知道主動上門了……哼，莫不是遞辭呈來了？”

浮歡也不敢應(yīng)聲，只把頭壓低了一點(diǎn)，生怕自家主子看見自己的苦笑，無奈的想著，本就關(guān)系有些僵，再有了御苑那一出，莫說是殷相，便是我怕也是要躲著您的。

“叫他進(jìn)來。”再次端起了茶盞，景弘學(xué)著那人垂下了眼，對著已經(jīng)不燙了的茶水裝模作樣的直吹氣。

眼角瞥著殷庭走進(jìn)來，未等他站定，便已經(jīng)一連串的話拋了出去：“免禮平身賜座賜茶，不知愛卿來此有何貴干？”

“臣……”提著衣擺的宰輔正待行禮，聽到這些話，急急收了動作險(xiǎn)些失去平衡栽倒下去，堪堪穩(wěn)住了身形之后難得的不知所措，怔怔的站在那里看著龍案后的帝王，下意識的便滿臉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目力驕人的景弘看著階下那人擺出了一臉的純良無害、長長的眼睫一陣撲扇，莫名的就呼吸一窒，忙心虛的啜了口茶水。

已有宮人搬了紫檀木的鏤花太師椅并梨花木的茶幾，端上一盞剛沏開的明前龍井，殷庭這才回神，微微揖身，“臣……”

不敢二字尚未出口，景弘已經(jīng)瞪了過來，眼光頗是兇狠，看得他一陣陣的不自在。

抿了抿唇，有些無奈的道：“臣……謝陛下恩典?！?/br>
景弘方才放下了茶盞，一聲冷哼壓在喉間，不無得意的想，算他識相。

有些拘謹(jǐn)?shù)淖?，殷庭沉默了片刻方才拱手，“臣請陛下三思?！?/br>
“愛卿所謂何事？”景弘也放下了茶盞，細(xì)細(xì)地想了想自己到底有什么做的欠了思慮的。

殷庭垂了眼，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臣竊以為……顧子正之言可用。刑殺過重，實(shí)為仁主大忌……故而，臣斗膽、懇請陛下三思?！?/br>
原來是為那個(gè)刺頭兒來做說客的。

這個(gè)認(rèn)識讓景弘莫名的有些不舒服起來。

秋來事繁，這人兼領(lǐng)臺省，案上的文書怕是比自己這里還要多出不少，卻有空來替人做說客？真是好清閑。

還真是交誼深厚呢……聽說，他們二人私交也甚好，那顧刺頭兒無事就總愛往他府里跑……看來，果然不是一般的深厚。

看了看手邊那封顧秉直遞上來的、自己已經(jīng)準(zhǔn)了的諫疏，旋即冷笑，“朕意已決，愛卿不必多言。”

殷庭抿了抿唇，還想說什么：“陛下！臣以為……”

“愛卿，”景弘笑吟吟的打斷了他，“愛卿似乎很得空么？”

殷庭愣了愣，嘴角輕微的抽搐了一下：哪、哪里得空了？我案上的文書明明比你這里的還要多出不少……

卻未及說出口，景弘已是笑瞇瞇地對浮歡道：“如此正好為朕分憂，浮歡，準(zhǔn)備書案紙筆，愛卿便在這里代朕處理一些公務(wù)吧?！?/br>
“臣……”動了動唇，殷庭從未想過景弘竟然除了發(fā)脾氣還會耍無賴，一陣胃疼。

景弘勾著唇笑得得意，“愛卿忠勉，一心為君，定然不會拒絕的，對么？”

殷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