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光，地上落有零星夜明珠，雪言隨意拾起一顆，將一路引得微亮。

腳邊碎石隨走路彈起，清脆一聲似是撞到鐵物，還引起一聲驚促輕呼。

“是有人嗎？”雪言捏著夜明珠照明，小聲輕問。

深處傳來細(xì)細(xì)嗚咽，微光照出鐵籠一角。

雪言怔了怔，才意識(shí)到這是囚籠。

囚籠方寸之地，置著一石床，石床上光照不及的地方縮著一物，雪言湊近瞧仔細(xì)了，才識(shí)出是個(gè)縮成一團(tuán)的女子。

再往里處，還有不少這樣的囚籠。

雪言一只妖瞧了都覺得造孽，以法術(shù)去開那鎖，不料又被彈回，差點(diǎn)傷了自己手。

“她們被自己的親人拋棄，”雪言忽聞河神于身后道，“我收容她們?cè)诖?，有吃有睡，有何不?duì)？”

他恢復(fù)其貌不揚(yáng)的人身模樣，然雪言知道，方才見到的丑陋之物才是真身。

籠中女子瞧見他，抱住頭從喉底嗚咽出聲，口中不知念著什么，驚懼后退。

“她們與我在一處，我給予她們庇護(hù)，岸上凡人也能平安度日。”河神一手按在雪言肩上，“有何不好？”

“你……”雪言吸了口氣，“你到底是什么？”

所作所為，妖魔不及。

“吾乃河神?！焙由裨俅握f。

雪言瞧著他，滿眼不信。

他輕俯身，將雪言抵于籠上，對(duì)他道：“吾曾是河神。”

他曾是山間一名河神，卻因地處偏僻，長年累月無人供奉，神力漸失。

大旱過后，河水干涸，失去神力的河神便連棲息之處也無。

他不得不棄地而走，四處飄零。

越是凄慘，越是憤恨。

對(duì)凡人的憎惡怨懟使他滋生邪念，墮為妖邪。

“人類愚鈍，可笑?！焙由竦托Τ暗?，“我為神時(shí)，無人供奉。我為妖邪，卻是香火供品美人不斷，你說，有趣么？”

鐵籠在身后哐當(dāng)作響，雪言仰頭躲過他貼近的唇息：“你……你不是知道我是男的了嗎！”

“我神力因你招來的那群道士受損?！焙由褫p聲道，“我要吃了你，我要你的妖丹。”

雪言躲不得，打不過，但一點(diǎn)也不想把辛苦修煉來的妖丹交給這個(gè)邪神。

他眼珠一轉(zhuǎn)，唰地化成狐貍，落地呲溜一下便溜了。

身前陡然一空，河神余光也只瞥見雪白狐尾閃過，恨聲暗罵，往洞口追去。

追出兩步，迎面一道劍芒逼得他狼狽去擋。

谷玄之領(lǐng)人而來，雪言已經(jīng)窩于林楓懷中，晶亮狐眼中滿是受了欺負(fù)的委屈。

瑤華跟在谷玄之身后狐假虎威，走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提劍叉腰：

“誰欺負(fù)我家阿貍啦，出來給本姑娘受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

第45章成為魔尊的第四十五日

雪言有人撐腰,底氣頓時(shí)足了，又化作人身躲在林楓身后,同瑤華一道叉腰,啐道：“老虎不發(fā)威,你真當(dāng)我是軟柿子好欺負(fù)的？”

“阿貍莫怕，我?guī)熜衷谀??！爆幦A昂首挺胸地安慰他,“馬上就教那蛤|蟆好看！”

“喂！”她對(duì)河神一抬下巴，神色矜傲,“死到臨頭了，你可還有什么想說的？”

谷玄之本凜神除惡,被她幾乎話鬧得牽起嘴角,溫聲道：“瑤兒，你退后?！?/br>
瑤華朝河神示威一哼，乖乖退到谷玄之身后。

谷玄之朝向河神,一路而來沾濕的衣發(fā)已然半干,指尖凝力,寬大袖袍無風(fēng)自動(dòng)。

“掀船翻浪吞人在先，活人生祭在后,血債累累，你可知罪？”他沉聲發(fā)問。

河神見勢不對(duì)，面露獰色,谷玄之一符擊出，對(duì)方卻頃刻化作一道烏青的煙，被符拍散又聚成團(tuán),直撲向洞口。

眾人散開，任憑那股青煙在洞口無頭蒼蠅般冬撞西撞，屢屢被無形屏障斷了去路。

河神重又化作人形，捂著額頭，怒目道：“你們布了結(jié)界？！”

不待有人回應(yīng)，他森然道：“吾乃河神，爾等竟敢……”

師重琰聽著他一遍遍強(qiáng)調(diào)自己身份，心中不屑。

區(qū)區(qū)河神算個(gè)屁，他還魔尊呢，他掛在嘴邊炫耀了么？

再者，瞧他這般模樣，哪里還像個(gè)河神。

妖魔都不稀得多瞧他一眼。

谷玄之聲音還算得上溫和，平淡道：“晚輩竟不知，淪為妖邪的神也算得河神么？”

河神氣極的眼中布滿血絲，冷臉對(duì)他。

“你既走邪路，便該料得下場。”谷玄之亮銀劍身反著湖底微光，晃在河神陰森臉上，“凡為妖邪，禍害世人者，吾等皆替天行道，誅殺殆盡?！?/br>
劍身抬起時(shí)，河神陡然發(fā)問：“我有何錯(cuò)？”

“我本為河神！”他面露痛色，抬手捂臉，露出的另半張臉咬牙嘶吼，“是世人棄我，害我至此！”

他厲聲喊：“你道我為妖邪？呵！殊不知世人皆為妖邪！”

“我也曾佑得一方安寧，可我換回了什么？！”

“世人不懂感恩，不懂敬畏！”

“我掀翻貨船、卷浪吞人，他們才知敬我、畏我！”

“他們予我供奉，我予他們風(fēng)平浪靜，有何不對(duì)？！”

“他們心甘情愿，我以德報(bào)怨！有何不對(duì)！”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谷玄之蹙眉：“不知悔改，冥頑不靈。”

一人質(zhì)問：“你看看被你拘來的女子！你將她們囚于此，你害她們至此，她們何錯(cuò)之有？！”

瑤華也道：“誰拋棄了你你找誰去就是，欺負(fù)女孩兒算什么本事??？”

河神置若罔聞，只冷笑道：“是了。世人無情，為求自身安寧，舍棄旁人性命算得什么？”

瑤華被這顛倒黑白因果的說辭弄得愕然：“明明是你……”

“是我救了她們！”河神猛然放下捂住臉的那只手，怒睜雙目嘶聲辯道。

瑤華往后一縮，橫劍相對(duì)，警惕瞧他。

只見他半張臉尚是人樣，方才被擋住的另半張臉已然腫脹變形，河底幽光下陰森可怖。

“是岸上的人類拋棄了她們！是我給了她們?nèi)萆碇?！”伴著怒喊，他人身如膨脹泡沫般扭曲，很快伸長到洞頂，轉(zhuǎn)瞬間就看不出原來模樣。

河神真身的模樣，像極了一只頂天立地的巨大蟾蜍。

只是這蟾蜍過于丑陋，蟾蜍本身就不太美觀，長瘡流膿的蟾蜍更是令人作嘔了。

昔日河神淪落至此，不論前因如何，林楓只覺可悲。

滴滴答答的粘液自上落下，林楓聽見身旁人嫌棄出聲，被師重琰一扯，后退數(shù)步一道遠(yuǎn)離。

水底洞天顯然已不夠化出真身的河神施展，剎那間腥風(fēng)大作，眾人不得不捏訣去擋，河神發(fā)怒，擊破洞頂，結(jié)界也應(yīng)聲而碎。

“師兄！??！”瑤華在罡風(fēng)中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