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又去海外鍍了層金的人。

現(xiàn)在他們卻和他在一個跑道上。

遲歸今天難得清閑，在家給剛好也沒有工作安排的海灣講解了一下午的禮儀規(guī)范和飲食文化。

在此之前，海灣一直認為他是個會做菜的商人，但這個定義實在太寬泛，以至于他的職業(yè)屬性在海灣心里朦朧而模糊。

今天的他卻旁征博引，洋洋灑灑說了許多海灣不要說了解，甚至聽都未聽過的見聞和觀點，既讓人佩服他的淵博，又讓人覺得他深不可測，還有無數(shù)面等待發(fā)掘。

遲歸的表情沒有變化，依然冷冷淡淡，但他抬眼之間，低眉之時，手指輕晃，手臂微擺，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落在海灣眼里。

他是那么的近，他又是那么的遠，他能觸及，他又難企及。

海灣瞬間想起那個晚上，海風輕拂他的額發(fā)，夜色擁抱他的疲倦，雪茄燃燒出的灰燼落在窗外，青煙裊裊，從他雙唇之間溢出。

他逼人的性感，猶如一針嗎`啡，直刺進海灣心底。

此時此刻的他卻有不同。

遲歸身上穿一件質地優(yōu)良的黑襯衫，袖子卷起露出一截飽含力量感的小臂。與海灣不同，他沒有雪樣的白皙，更偏重蜜糖色。

他的食指會無意識地在沙發(fā)上輕敲，每敲一下筋骨便隨之顫動一下，甚至連本人都不曾察覺。

海灣極力讓自己專心，還是忍不住細細描繪他此刻自信、優(yōu)雅、從容，仿佛無所不曉的神態(tài)。

遲歸對他的走神極其不滿：“怎么回事，一下午出幾次神了？”

再成熟理智的人，也難逃人性的弱點，他終究也需要被傾聽、被崇拜的滿足感。

海灣訕訕道：“你懂這么多，我不懂呀，當然跟不上?！?/br>
“其實你不用懂太多。”遲歸目光悠遠看向窗戶，簾幕被海灣強行拉開，現(xiàn)在那里是茫茫滄海、融融紅日。

他嘆了口氣，收回視線，問道：“什么是最好的菜，標準是什么？”

海灣早已背得爛熟，張口便來：“米其林三星要求廚師必需具備高超的廚藝，豐富的烹飪經(jīng)驗，上乘的烹飪工具，還要有創(chuàng)新精神?！?/br>
“這是書本上的僵硬規(guī)定，但做菜不應該是這樣。”

遲歸坐起來，身子前傾看著他說：“烹飪是個很私密，很人性化的東西?！?/br>
“不可否認，按照這一套標準，的確能做出上乘的菜品，但它流于程式化，沒有人的情感，絕對不是最好的菜。”

“你看的書上說，日本做什么事都喜歡講一個‘道’字，即使做一碗面也是如此。那這個‘道’具體指的是什么？”

“是絕對高超的廚藝嗎？”

海灣怔忡著搖搖頭：“不……不是吧。”

“當然不是，這個‘道’其實是一個精神，一種狀態(tài)。”遲歸接道，“假如你做一碗面，全神貫注于這碗面上，達到了這個狀態(tài)，這碗面便會不同?！?/br>
“這其實沒有什么深奧的，說穿了就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說到俗濫的匠人精神?！?/br>
“但你有沒有想過真正擁有這個‘道’，為什么會做出不一樣的東西？”

海灣當然沒想過，實際上現(xiàn)在遲歸的話于他而言就是數(shù)學題，分明字都認識，就是聽不懂。

遲歸耐心解釋說：“因為他全身心在做菜上，自然就會想食客之所想，憂食客之所憂。歸根結底，什么是最好的菜？”

“不是那些所謂的標準嚴格把控下的菜，而是食客喜歡的，才是最好的?！?/br>
“比如你，你喜歡吃辣，這一餐我給你做了A5和牛，一頭黑金鮑?！?/br>
“你會大贊美味，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你總還會想，要是再辣點就好了。”

“誠然，即使不對口味的東西，也能讓人吃得滿意，這算是高超的廚藝，但他終究略遜對味一籌。”

海灣一臉茫然地頷首道：“嗯嗯，你呃……你說得很對?！?/br>
“那么另一個問題又來了？”遲歸希望他能有自己的見解，“什么才是最好的廚藝呢？”

海灣立刻回答：“就是做出對客人胃口的菜！”

“你倒還鬼靈，會舉一反三?！边t歸笑了笑，“但只顧機巧，卻不對我的題目?！?/br>
“我能做你愛吃的，別人自然也能，如若你的口味和鑒別能力一般，誰又來衡量我們之間的高低呢？”

“所謂大巧若拙，神鋒無形，不懂做菜的人一說美味，想到的無非是各類名貴的食材?！?/br>
“但那些東西之所以名貴，就是因為它們本身的味道極佳，即使烹飪失當，至多產(chǎn)生外行分不甚清的口味上的區(qū)別，但總體還都過得去——如果不是吹毛求疵、精益求精的話?！?/br>
“真正高超的廚藝，不是能將一尾藍鰭金槍魚做得多好，而是能在平淡中孕育神奇，普通的菜蔬，做出不普通的美味，才是功力之所在。”

海灣深信不疑，重重地點點頭，撲上去抱住他胳膊，臉頰在上面親昵地蹭了蹭，笑贊道：“你就是蘊神鋒于無形，用我買的爛菜還能做好吃的！”

自那夜他們二度吻過之后，海灣便如現(xiàn)在這般，與他消除了社交關系里最起碼的尊重距離，拉他手，拍他肩，隨心所欲，無所顧忌，膽子愈來愈大。

遲歸起先很不適應，后來慢慢也習以為常了。

海灣將書分開頂在自己臉上，仰著頭竭力保持平衡，淘氣地問：“你說我明天能過嗎？萬一過不了，我怎么辦？你還會管我么，會不會失望？”

“你不要想那么多。”遲歸一把奪走那本被他翻爛的書，“人的遠視應該用在制定目標上，短視則應用在完成手頭任務上。只有這樣，才能兩不相誤?！?/br>
“即使你通不過，也是考核之后該愁的事。未來的事交給未來煩心，現(xiàn)在先做好眼下的事，那未來也就不會有事?！?/br>
海灣揉揉鼻子，道：“什么未來現(xiàn)在的，都給我說暈了。你怎么這么多話教訓我，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我要是不過你會怎樣？”

“你不是說你一定會過嗎？”遲歸挑眉看他，“怎么，覺得?？诳涞锰缌耍俊?/br>
“不是。”海灣耷拉著腦袋，發(fā)絲軟軟垂在他眼簾上，“我只是……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工作?！?/br>
遲歸拍拍他發(fā)心，溫聲道：“真傻。我如果不愿意，為什么要讓你去餐廳礙眼？”

“啊，你承認了！”海灣滿目驚喜地抬起頭，“你承認你是想看見我，才叫我去你餐廳的了？”

“你想多了。”

事實證明，海灣的確想多了。

第二天他沒有和遲歸同走，相反早早搭地鐵去了餐廳。十四個人除了他和秦川，其余早已正襟危坐，等待考核開始。

海灣還是初次見這十四位高級侍者齊聚，每個人都似他想象中的冷漠，不茍言笑，互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