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捺卡

☆、00

沈傲快步走入了樓道，緊跟隨在他腳后的雨水終于退卻，掩入昏暗的天色。他用手糊了一把臉，順手把濕發(fā)向后撩，抬腳踏上印了無數(shù)濕痕的臺階，褲腿上水珠滴滴灑灑砸落，暈出更加深沉的色澤。他下意識地避過發(fā)黑的陳年口香糖的痕跡，即便自己的鞋上也布滿污垢。

方才想著問題，一不注意就踩進泥坑。濺起的泥水差點濺到路人的紅裙上。撐著公主傘的姑娘驚恐地后退半步，上下檢查沒事后給他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踩著恨天高“噠噠噠”將地面都跺穿，攜走一股脂粉香氣。

沈傲嗤笑了一聲，低頭看著水泥臺階。幾年來一如既往，卻依然沒有習慣，上上下下，無數(shù)次與自己的足跡的重合。

他想著，家在三樓，一滴露水就順著發(fā)尖的弧度驀然摔上后頸，劃至衣領(lǐng)處將未干的衣領(lǐng)染得更加潮濕。沈傲瞬間打了個寒顫。瞧，連雨水都懂得瞅準最薄弱的點進攻。

黑色蠟筆劃過的拙劣涂鴉隔著空氣在他的肩上浮動，沈傲親眼見證它的誕生。孩子大笑大叫著拉動著手臂，母親在一旁微笑著鼓勵，贊嘆。像是見證了世界上最美的畫卷。

外頭傳來汽車的鳴笛聲，三三兩兩的老人聚在一起高談闊論，方言不止不休成串從口中射出，用詭異的腔調(diào)批判所見的一切人和事物。據(jù)說，隔壁幢一戶人家家中又新添了小狗，這也歸那些老太太們管。沈傲捉摸著，什么時候自己也去親近一下小動物。

這樣的機會本就不多?，F(xiàn)在擁有也是幸運。想養(yǎng)寵物是小時候以來的夢想，但是家里那位卻對寵物毛發(fā)嚴重過敏，也只能不了了之。沈傲眼神平靜注視前方，放緩著速度，一階并作兩階上，三樓的標示還是出現(xiàn)在了眼前。他抬手甩了甩表盤上的水珠，看到時間之后皺了皺眉。微妙，比平常早太多了。

綴在頭頂?shù)乃樵趧幼鞯臓砍吨薪吁嗨ぢ洌质嵌读撕脦锥?。沈傲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嘆了口氣。本想著在外頭徘徊消耗時間，又不巧在路上碰上大雨，自己落得這副模樣也不能自在逍遙地走入咖啡廳。算了，進去吧，還是進去吧，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個渾身濕透的人，戴著外頭新鮮的雨珠，卷著凝透的空氣，大概是可以沖淡一些屋內(nèi)的腐爛氣息的吧。

沈傲快速走到門前，鑰匙□□鎖孔轉(zhuǎn)動，而后拔出鑰匙，動作一氣呵成。金屬摩擦的聲音消失，被封閉在有限空間中的聲音順著門縫漏了出來，不，還有，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活人，為什么會如行尸走rou一般生活呢。

沈傲帶上了門，阻斷了欲探頭進來的光線。

☆、01

進了家門，沈傲以為自己還能夠勉強維持平靜。至少現(xiàn)在，他的動作還是平緩有力的?？墒钱斔痤^時，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落入耳中，還沒完全吐出的那口氣卻硬生生卡在了胸口。

或者應(yīng)該說這是沈傲并沒有想到的。告訴他今天晚上才會回來的傅垣，正在房間里整理著什么。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傅垣挺直的背影，勾勒出堅硬的線條，一如他無情冰冷的心。

沈傲沖動的腳步幾乎要一個上前，又硬生生地抑制下來。他下意識地用濕漉漉的手抹掉臉上不存在的水珠，一步一步走到房間門口，留下一串間距錯亂的腳印。

“你回來了？怎么不打電話和我說一聲？”沈傲靠在門口問，眼神落在傅垣身上又連忙移開，盯著灰白的墻上尤為顯眼的一塊黑斑。眼角的余光看見傅垣轉(zhuǎn)過頭來，這才轉(zhuǎn)回頭與他對視。傅垣側(cè)轉(zhuǎn)過來的臉上神色平淡，只是隨意“嗯”了一聲。他上下瞥了一眼沈傲狼狽的扮相，沉默了幾秒后說：“你去洗個澡吧。感冒就麻煩了?！?/br>
“我……”沈傲眼中閃過一絲喜悅，手撐門框正想進一步發(fā)問，傅垣卻已經(jīng)轉(zhuǎn)回了頭，從手上的相冊里抽出了一張照片，凝視良久，指尖在上頭輕輕摩挲。沈傲的眼神和腳步一同僵住，露出了一個訕訕的笑容，踏著自己的濕腳印，悄無聲息地轉(zhuǎn)過了身。即使被擋住了大半，他仍清楚的知道那張照片上衣裝的顏色不屬于這個家里的任何一件服飾。傅垣臉上，那張總是冰冰冷冷的臉上，掛上了刺破心臟的弧度。

沈傲低低地笑出了聲，但保證沒有被傅垣捕捉到。他拿好換洗的衣服，走入浴室，關(guān)門的聲音不大不小，但保證有被傅垣聽到。水流再次傾瀉而下，將他全部包圍，不同的是溫度。沈傲的眼神飄忽，不自覺地開始回憶往事。比如，上次的車禍，離現(xiàn)在多遠了。大概是有兩個月了吧。之所以記憶如此清晰，是因為那是一段自己僅有的享受過傅垣的溫柔的時間?；蛟S真的是車禍后的他性情大變，傅垣將他照顧得恢復差不多之后，拋下一句“你變了”就再不怎么管他了。這兩個月，絕大部分的時間傅垣都是不在家的。他每次打電話過去質(zhì)問，傅垣只會和他說“管好你自己”，留給他的是電話嘟嘟的忙音。漸漸的，他也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行為了。

這才在一起多久呢？兩年都不到吧。傅垣這么快就厭舊了。

沈傲關(guān)掉了水龍頭，頭發(fā)上的水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直到水分蒸發(fā)帶走了絕大多數(shù)的溫度，他這才突然回過神來一般拽過一旁的毛巾，心不在焉地擦拭。他不可能擁有一腔永遠不被冷水潑滅的熱情，他也是人，為何他必須受這種被拋棄冷落的痛苦？家人那邊已經(jīng)回不去了，他連躲避這種惡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每天下班后守著一個空屋，和空氣對話。他沒有這么好的閑意，也已經(jīng)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他固執(zhí)地讓自己在傅垣面前保有絕對的尊嚴。即使是這樣的日常，也絕對不想讓他知道。所有傅垣說好會回來的日子，他總要問清楚時間，確保自己在他到達之后才會出現(xiàn)。這或許是為了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耐心，那樣喜歡你。

自欺欺人的背后是什么，沈傲自己心里清楚，愛還是有的，只是這樣實在沒意思。所以現(xiàn)在，也是時候有些了斷了吧。

沈傲把衣服從頭上套進去，整整下襟，拿起吹風機吹干頭發(fā)。干燥粗糙的風打在臉上，有種尖銳的刺感。待到頭發(fā)干的差不多了，他草草收拾一下，轉(zhuǎn)動濕漉漉的把手打開了門。一股霧氣爭搶著沖了出來。沈傲看著空蕩蕩的客廳，知道傅垣還是在房間里，或許依舊在整著相片。

真是沒意思，沈傲抿了抿唇。雖然腹中有些饑餓，但尚且處在可以打發(fā)的階段。沈傲走過去打開了一個裝滿零食的柜子，拿出一袋餅干，塞了塊在嘴里試試味道，感到滿意之后順手拿了本書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