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我一件事，我的手便暫時借給你?！?/br>
    洛桑眼珠轉了幾轉，艱難做著決定。

    她一直是微微俯身在與殷懷霜說話，久了也覺著累，洛桑在床榻旁坐下，殷懷霜熟練地將錦被掖進去一角。

    洛桑按到擱在榻上的書卷，她問：“賬冊也幫我寫？”

    殷懷霜頷首，抬指在瓷碟上敲了兩下，修長形狀美好的手掌成功吸引洛桑的注意。

    殷懷霜像極了一個誘導來客品嘗酒家菜色的掌柜，“你的?！?/br>
    “它當然聽主人的。”

    洛桑有些意動，她看過殷懷霜寫字，在給書卷批注時。常言道字如其人，殷懷霜的字確如他的人一般漂亮，但充滿與外表不同的韌勁，單字尚覺有內斂之態(tài)，成行便只覺疏狂。

    是洛桑瞧一眼就覺喜歡的字跡。

    洛桑輕笑，“先說說要我許你何事？”

    殷懷霜黝黑的眼眸掠過洛桑的笑顏，靜靜望向她身后燦爛明媚的陽光。

    窗明幾凈，外頭烏瓦上不知何時降落兩只灰白羽毛的小鳥，昨夜剛剛落過雨，早秋的半綠色的枝葉零星散落。

    云銷雨霽，陽光盛大。

    殷懷霜的面容有些難言的柔軟，他看向洛桑，“我想出去走走。”

    洛桑反應頗大的從榻上起身，也顧不上再想吃食，再想與他談條件。

    殷懷霜又讓她的心澀澀軟軟的了。

    37.  午夢長3   慈恩寺

    洛桑很快答應了殷懷霜的要求。

    在這之后, 她開始著手準備兩人的出行。

    首先是尋木匠定制適合殷懷霜的輪椅，再是選擇一個適合散心風光優(yōu)美的地點。

    最終洛桑將地點定在城郊的慈恩寺。

    秋日一步步走來，到處是它的痕跡，八月金桂飄香十里, 放眼望去, 揚城隨處可見金黃的花簇, 一簇簇如火燒, 形成數(shù)條浪痕鋪向城郊。

    城郊山野，慈恩寺所在，更是成了金桂放肆生長之地。

    隨著滿城金桂的盛放，慈恩寺的桂花節(jié)也一同到來。桂花節(jié)持續(xù)二十日，幾乎伴隨桂花的整個花期。

    八月十五, 仲秋。

    這日一早, 一位高大壯實的隨從駕駛著寬敞平穩(wěn)的馬車自洛府出發(fā)。

    馬車一路去到慈恩寺。

    蒼木林立，林深語靜，古色古香的宏偉赤紅古寺掩映在樹林中，金桂墜于其間, 后山更是金黃的一片。慈恩寺常年香火不歇，不過佛家清凈之地，少有喧嘩。

    馬車到慈恩寺前停下，不待寧月攙扶，洛桑自己從馬車上下來。

    “阿肖, 把輪椅抬出來?！?/br>
    阿肖是新進洛家的仆從, 因著力氣大、做事踏實，被張管家安排到洛桑和殷懷霜身邊。

    阿肖一掀開車簾，便掃見殷懷霜懨懨的神情。

    他垂首，叫了聲：“主子。”

    殷懷霜瞥他一眼, 沒說話。

    阿肖也就是肖燁便明白了，他扶著殷懷霜到輪椅上，再直接將輪椅抬下馬車。

    “懷霜?！?/br>
    洛桑走到殷懷霜身后，給他披上擋風的大氅。

    殷懷霜這才斂去懨懨的表情，抬眼打量四周的景致。

    雪白的毛領堆在殷懷霜下頜處，露出半張他白凈得過分的臉。

    洛桑瞧見，不由張開手比了比。

    殷懷霜橫她一眼，左右張望一下，自己轉著輪椅要走——

    洛桑便見他原地轉圈圈轉得歡快。

    洛桑忍住笑，在殷懷霜黑臉之前走到他身后，“想去哪？我推你去?！?/br>
    殷懷霜從鼻尖嗤了聲，仰靠到椅背上，偏首自下往上看著洛桑，懶洋洋指向一個方向。

    洛?？慈?，哦了一聲，果斷轉向另一方向。

    也不知殷懷霜想報復誰，指得偏是人最多的方向。

    殷懷霜似笑非笑，“不是說我想去哪便去哪？”

    洛桑回他一個同樣的嗤聲。

    殷懷霜便不說話了，微垂下眼，蒼白修長的手指交握搭在膝上，淡粉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洛桑：“……”

    洛桑最是受不了他無辜被欺負慘了的模樣。

    兩人先去了慈恩寺最熱鬧之處。

    穿過紅柱石墻，拱形門后別有洞天，一處十分寬敞的院落現(xiàn)于眼前，香火繚繞，不甚濃。風過有聲，最引人注目的是院落中央被許多人包圍著的古樹。

    古樹五人環(huán)抱粗，掛滿金色鑲邊的紅布條，環(huán)繞著古樹的人們幾乎人手一條。

    樹下不遠處坐著一小和尚，面前正擺著許多剛才所見的紅布條。

    小和尚腦袋錚亮，見著走到他面前的洛桑，盡職盡責地道：“施主可要祈愿？”

    小和尚仿若背書，“這里有功德箱，只要向功德箱里投入任意的銀錢，讓佛祖接收到您們的祈愿，便可換取祈愿帶?！?/br>
    洛桑不由笑了，“小法師似乎很熟練。”

    小和尚深藏功與名地一笑，“事關每日的伙食。”

    洛桑：“……”

    小和尚：“我還小，要長高?！?/br>
    洛桑如小和尚所愿向功德箱里投入幾兩銀錢，成功換取到祈愿帶。

    小和尚身前的桌案上便有筆墨，洛桑執(zhí)筆，稍作思考。

    寧月在一旁提建議，“不若愿洛家財運亨通，更上一層樓……”

    “不不，夫人體弱，您與姑爺又都受了傷，還是該祈愿邪祟不侵，平安喜樂。”

    “行了，我知道了?！甭迳Ｂ牭煤眯Γ跋雽懕阕约喝懸粭l，你問問小和尚可會小氣得不給你?！?/br>
    打發(fā)走寧月，洛桑方提筆開始寫。

    她下筆很快。

    等墨跡風干后，洛桑拿起祈愿帶，回身時猝不及防撞上殷懷霜凝視她的目光。

    也不知他看了她多久。

    洛桑捏著祈愿帶的手指一緊。

    殷懷霜望著洛桑靜默了一瞬。

    “不去掛上么，我在此處等你?！?/br>
    洛桑停頓兩息，頷首，走向高大的古樹。

    古樹的每一根枝條都掛滿了或新或舊的祈愿帶，洛桑一時沒有尋到可以夠著的位置，于是繞著古樹愈走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