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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在黑暗中安安靜靜地坐了一陣。好半晌,李硯才嘆氣道:“事情查清楚了,是父皇的意思?!?/br>什么事情?自然是當(dāng)年皇太子牽連出的那一串兒事情。是父皇的意思,也就是老皇帝的意思。陳恨細(xì)想了想,歷史上父子兄弟因為權(quán)勢相殘的事情不在少數(shù)。時值暮年的皇帝喜歡看幾個兒子相互爭斗、相互平衡,偶爾出手拉一把、壓一下,喜歡把事情完完全全握在手心里。且不說那時候太子爺在朝中正得意,身邊的人,以沈御史府的沈大公子為首,全是芝蘭玉樹的世家公子,年輕氣盛,意氣風(fēng)發(fā)。就是朝中老臣,朝上議事時,往往也站到他那邊去。那時太子爺那邊的人都只把目光放在幾個皇子身上,哪里想得到還有這樣一個人?后來太子爺在獄中自縊,昭陽長公主遠(yuǎn)嫁西北,李硯遠(yuǎn)封嶺南。除此之外,更牽連了朝中世家數(shù)百人。事情鬧成這樣,還是親生父親一手謀劃的。陳恨轉(zhuǎn)頭看了看李硯,再貼了貼他的額角,心嘆難怪他今日要這么難受了。李硯從來只以為那件事情是李檀做的,他以為老皇帝是受人蒙蔽。在遠(yuǎn)走嶺南之后,還一心想著重回長安,為皇太子翻案。在那時要為皇太子翻案,不止要重返長安,最要緊的還是要仰仗圣上明斷。哪有孩子不敬重父兄?到頭來,他們卻一甩手,將父兄殘殺的局面留給李硯處置。陳恨嘆了口氣,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安慰他,只能再拍了拍他的背。“那是父皇給皇長兄布的死局,是他給皇長兄鋪的死路。”李硯深吸了口氣,繼續(xù)道:“那件事情,一開始由皇長兄與江南制造府的幾封私信引起。江南制造府不過是母后的娘家,信上的內(nèi)容也不過是些家常話,這不是什么大事?!?/br>“后來江南的幾十個小官吏聯(lián)名上疏,將江南制造府年前造的船只火器與倭寇牽扯起來,把皇長兄一把拉進(jìn)江南的混水里。事情牽扯上了海防,才會無法挽回?!?/br>“朕讓閣中私下查了一年,你知道他們查出來些什么嗎?”陳恨問:“查出了什么?”“這件大案子的案卷只有兩頁紙。六月十八的案子,只兩日,六月二十內(nèi)閣便封檔了。那時候閣中一夜之間連發(fā)數(shù)旨,發(fā)落了數(shù)百人的狀況你還記得罷?”“那時候朕就想不明白,為什么這樣大的事情,可以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處置完畢?!?/br>“后來朕就明白了,因為這事情就是皇帝安排的,他怕再查下去要露馬腳,所以他只能匆匆處置這件事?!?/br>“那幾十個上疏的小官吏也不尋常,短短幾年被調(diào)離江南,流散至邊城,幾年之內(nèi)全都死了。朕今日去見了其中一個,他被人一刀抹過頸子,傷口不深,僥幸活了下來,歪著腦袋在城東乞討?!?/br>“指使他們聯(lián)名上書的人,許諾他們加官進(jìn)爵,榮華富貴,為保他們安心,那人向他們出示了皇帝的手諭。他記得很清楚,那上邊是一個私印——山河主人。朕叫宮人把這個舊印找出來給他認(rèn),他認(rèn)出來了。”“好了好了。”陳恨摸摸他的后腦,“沒事兒,沒事兒了?!?/br>李硯愈說下去,卻愈發(fā)平靜起來:“皇帝不能親自去江南,所以這背后還牽扯到另一個人,替皇帝辦這件事的人?!?/br>“那時候的江南官場,除卻母后娘家的江南制造府,其余的,一代一代,全是徐歇的門生府吏?!?/br>徐右相徐歇,是徐醒的父親,至永嘉年,已任三代丞相,位高權(quán)重。徐歇娶的是老皇帝的姊姊,早些年便去了。有這一層姻親關(guān)系,要辦起事情來,也更便宜。李硯繼續(xù)道:“今日朕去城東見人,那人也都說了,就是徐歇。否則朕還真不知道,這件事兒,是如何借李檀的手來辦的?!?/br>陳恨細(xì)想了想,李硯的意思是,那時徐醒正給李檀做侍讀,徐歇將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借由徐醒與李檀搭上了線。這事兒看起來是皇子爭斗,事實上,李檀不過是被皇帝做棋子使了。這事兒,該不會是徐醒也摻和了。他……陳恨一怔,他多矜貴,他怎么會攪和進(jìn)這種事情里?陳恨這時才恍然想起,徐醒從前的身子骨不能算弱,也是從那一年開始,他大病了一場,才落下了舊疾。每至冬春,都咳得不成樣子。李硯將他往懷里帶了帶,問道:“在想什么?”“徐枕眠……”陳恨轉(zhuǎn)念一想,徐醒身在世家,那時候又是李檀的侍讀,做這樣的事情,其實也沒有什么。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李硯又道:“朕派人查了宮中刑司造冊,那一年六月十九,那冊子上記了一杯織云。”織云是刑司專用的毒酒,喝下去織錦似的,千絲纏繞心肺。欲嘔不能,欲咳不能,只能活生生地被折磨死。陳恨一驚:“那酒……莫不是讓徐枕眠喝了?”他大概喝得不多,又被勉強救回來了,所以才留下了舊疾。照現(xiàn)下的狀況來看,飲了織云的人一定是他。不過皇帝怎么會賜給徐醒一杯毒酒?他就不怕徐歇寒心?難不成那是徐醒自個兒的主意?陳恨輕聲問道:“那杯毒酒原本是要給誰的?徐醒是不是想用自己去換誰?”“朕也想不明白。”“皇爺現(xiàn)下打算怎么辦?”“朕說了要為皇長兄平反,就一定為他平反?!崩畛幫A送?,斟酌道,“徐家根基太重,暫時還動不得,朕且慢慢布局。”至于老皇帝,陳恨想李硯對這件事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一個是兄長,一個是父親,還牽扯到皇家之事。若是全揭出來,只怕引得朝中不穩(wěn)。隱而不發(fā),或許才是最好的法子。陳恨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喚道:“皇爺?!?/br>“等料理了徐家,朕代父親頒罪己詔。”李硯的話擲地有聲,“這件事情一定要明明白白的?!标惡捭读算?,隨后才反應(yīng)過來。這事情不僅僅牽扯到太子爺,還牽扯到幾百個無辜的人。他笑了笑,心道李硯到底是肩膀?qū)捄窳?,有?dān)當(dāng)了。“嗯,皇爺做的很對?!?/br>李硯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嘆了口氣:“這些話也就只能與你一個人說,要跟旁的人說,他們哪里懂得呢?”陳恨笑道:“方才奴在外邊悄悄看著,還以為皇爺哭了,真是嚇?biāo)懒??!?/br>“你不是說你是半路折回來的么?怎么又悄悄在外邊看著了?”“這個……”說了一個謊話,果然要用無數(shù)個謊話來圓。“皇爺,天色不早了,洗把臉?biāo)??!表樌沓烧碌模惡尥崎_他下了榻,“奴去找他們要些熱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