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端再看了他兩眼：“不過人沒事兒就好。”

陳恨問他：“那個，循之……你帶了幾個人來？”

“不多，也就兩三……”

李硯冷著聲調(diào)打斷了他的話：“兩三個。”

吳端將“千”字咽回肚子里，訕笑著將李硯的話重復(fù)了一遍：“兩三……個。”

“不止吧？我從兩條街外就看見……”

李硯面不改色地繼續(xù)撒謊：“那就是二三十個?！?/br>
吳端不大自在地低下了頭，鎮(zhèn)遠(yuǎn)府的吳小將軍一說謊，就會被吳老將軍拿鞭子抽，所以他不習(xí)慣說謊。

其實(shí)那兩三千人，一直排到了二十條街之外，城門口還有。

天色不明，那些人全都隱在夜色之中，陳恨看見的人不多，他想了想，二三十個確實(shí)也差不多，便不再計較這件事。

“吳循之，你去把離亭的馬牽回來?！?/br>
李硯一邊吩咐吳端，又一把抓住了陳恨的手腕，轉(zhuǎn)頭看他，一字一頓道：“回家了?！?/br>
他問：“這么晚了，你還在外邊瞎逛什么？”

“沒有?！标惡尥厥樟耸帐郑瑹o奈李硯抓得緊，“出了點(diǎn)事兒……”

一聽這話，李硯一怔，抓著他的手腕，將他往身前一帶，另一只手將他摸了一遍：“出什么事兒了？受傷沒有？你哪兒不舒服？”

光上下摸了一遍，還不算完，李硯還預(yù)備解開他的衣襟看一看。

里里外外的，都要查一遍。

“沒有沒有?！鞭D(zhuǎn)眼見吳端牽著馬回來了，陳恨忙拍開他的手，“回去再說?！?/br>
吳小將軍將帶來的人都遣散了，牽著馬護(hù)送皇爺回宮。

回宮的路上，李硯大約是還生氣，也不說話。他不說話，陳恨也不敢說話，吳端更不敢說話，三個人都不說話，很是尷尬。

“那個……”陳恨將藏在袖子里的梨花糖拿出來，“我在路上買了些糖，你們吃不吃？”

梨花糖他一共買了四塊，在路上吃了兩塊，現(xiàn)在只剩下兩塊了。

陳恨有些不好意思：“只剩下兩塊了，我吃過了，要不你們一人一塊吧？”

李硯卻摘下腰間玉玨丟給吳端：“糖不夠了，你若要吃，自己去買?！?/br>
丟出玉玨，拿回糖塊兒。

他將梨花糖抓在手心，像另一只手抓著陳恨的手那樣抓著。

第55章風(fēng)起（7）

天星半墜,吳端將二人送到宮門前，雙手捧著李硯親賞的玉玨，朝他一拱手：“臣回了。”

李硯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扯著陳恨就走了。

陳恨知道他肯定是生氣了，而且是氣急了，抓著他的手都是顫抖的。陳恨不敢說話惹他，只是陪著他慢慢地走。

那宮道太長，長到好像一輩子都走不完。

好幾回李硯都忍不住要說他兩句，結(jié)果才喊了他一句，就把話給咽了回去。

“你……”

“對不起，皇爺。”陳恨迅速認(rèn)錯，“奴不該讓皇爺?shù)忍玫?讓皇爺擔(dān)心了，還驚動了其他人，對不起?！?/br>
陳恨原走在宮道里邊，靠著墻的那邊。李硯一反手，就把他推到了墻上，只用另一只手稍稍托了一下他的腦袋。

“離亭……”李硯抿了抿唇,一雙眼睛望進(jìn)他的眼中,正色道，“不可以這樣。”

陳恨不大明白：“什么？”

“你不可以這樣?！彼剖墙虒?dǎo)小孩子似的,李硯定定道，“以后不可以這樣嚇唬人?！?/br>
見他模樣認(rèn)真，陳恨忙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以后不會了，奴保證?！?/br>
“朕還以為你……把朕嚇得不輕……”李硯將他的腦袋往前一扣，卻只是低聲問他，“靠在墻上冷不冷？”

陳恨將臉埋在他的肩窩里，搖了搖頭，悶聲應(yīng)道：“奴不冷?！?/br>
李硯嘆了口氣，輕聲道：“一早就該把你給鎖起來?！?/br>
只當(dāng)他是說氣話，陳恨也不放在心上，仍是道歉：“皇爺，對不起啊。”

“嗯?！崩畛幤^，以面貼了貼他的鬢角，“回去吧，天冷了?！?/br>
他二人仍是緩緩地行在宮道上。

李硯的手里還攥著陳恨給他的梨花糖，包著糖塊兒的油紙全被他抓皺。

那時候他守在徐府外邊，日落月升，星移斗轉(zhuǎn)，好像等了一輩子這么長。

可就是等了一輩子這么長，也等不見陳恨。

害怕失去的恐懼，失而復(fù)得的狂喜，還有埋怨他不守信用的怨恨。

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被最簡單的情緒cao控。

李硯將油紙掀開，里邊兩塊梨花糖都被他捏碎了。碎開的雪塊兒似的糖，還沾著玉白顏色的糖霜。

陳恨抓了抓頭發(fā)，試探著道：“皇爺，奴今兒去見徐枕眠，他……”

李硯只用指尖捻起較大塊的糖塊，送到陳恨唇邊，好堵住他的嘴。

陳恨以雙唇將糖塊兒銜去，咯吱咯吱地咬了一陣。怕又惹他生氣，便嚼著糖，含含糊糊地說：“徐枕眠他……皇爺要辦徐歇，可是徐枕眠與他爹不一樣，他是不是能……”

李硯反問他：“你又要為你那江南莊子添一個人？”

陳恨愈發(fā)低了腦袋：“可是他……奴不覺得他……”

李硯再給他喂了一塊糖。口中的那塊糖還沒吃完，陳恨一愣，仍是用雙唇接了。

兩塊糖含在口中，甜得讓人有些發(fā)懵。

好半晌，李硯道：“論罪當(dāng)論有罪之人，徐枕眠若是清清白白的，自然沒他什么事兒。”

“謝謝皇爺。”

“你骨頭硬——”李硯凝眸看他，冷聲道，“從前為陳溫、李檀的事情不肯開口求朕，預(yù)謀造反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了，咬緊了牙也不肯求一求朕，只管在背地里自顧自地做事情?，F(xiàn)下為他，倒是舍得低一低頭、開口求朕了?！?/br>
“奴……”

對這件事情，陳恨實(shí)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那時候?qū)﹃悳嘏c李檀，他也只是試一試罷了，不開口求李硯，也是顧念著他與李檀深仇大恨的，怕他生氣。

造反那事兒就更難說了，除非被逼到了絕處——三清山梅花樹下那回算是絕處，否則他不懂得要怎么開口，還是怕李硯難受。

這回要辦徐歇，沒有萬全之策，李硯不會動手。一旦動手，徐府上下，再加上朝野上下沾染點(diǎn)關(guān)系的人全被牽連，全然沒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陳恨才想著，要在李硯布局之前，就替徐醒向他求個恩典。

——怎么從前不肯低一低頭？

李硯那句話，陳恨接不下去，因此只是生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他指了指李硯手中的梨花糖：“皇爺，你怎么不吃？”

他講起別人時，李硯聽那話沒什么感覺，甚至有些心煩。

現(xiàn)下陳恨只喊了一聲皇爺，李硯就覺得他連說話都帶了甜味兒。

李硯轉(zhuǎn)頭看他，看見他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