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你與李檀……”

徐醒扯著嘴角笑了笑：“你去問皇爺，皇爺不會告訴你？”

“皇爺不告訴我?！?/br>
尚在病中，或許是仍不大清楚，徐醒將這話念了兩遍：“不告訴你……我還以為，他就指著你安定天下了。他還會不告訴你，他還懂得心疼你……”

他大概是一直對皇爺有誤會，陳恨忙道：“我不是皇爺手里的刀，皇爺也沒把我當?shù)妒?。?/br>
“他沒把你當?shù)妒?，你倒總是甘愿替他擋著?！?/br>
陳恨有些惱了：“徐大人，你若是不想說，那便……”

“蘇元均還沒到江南，文書先到了江南，要江南官員每人交一份陳情書，犯了眾怒?；薁斀柚@件事，將世家大族敲打了一番。近來江南只有這件大事。不過，我還知道另一件事——徐歇要反?！?/br>
最后這句話，他說得飛快，長蛇似的就滑過去了。

陳恨下意識就抓緊了衣袖，他之前也想過這種情形，現(xiàn)在聽徐醒說起，心中仍是一驚。

“老皇帝疑心重，后邊那幾年對太子爺都下了手，瑞王爺為什么能獨善其身這么些年？瑞王爺新喪，世子爺失勢，瑞王妃還是徐家旁支。”

徐醒繼續(xù)道：“徐歇為什么要跟兵部張家結(jié)親？為什么前幾日要用那幾個小官吏試探皇爺？就算為了當年太子爺那案子，他也不會留皇爺在那位置上太久。徐歇要學(xué)一年前皇爺兵進長安，只是他要扶誰上去，我還不知道，左不過是皇爺?shù)哪菐讉€兄弟?！?/br>
“你讓皇爺別逼他逼得太緊了，先穩(wěn)著江南，改制暫且推后，那幾個小官吏……該給他留的面子還是要留的?！?/br>
陳恨道：“皇爺與我說，那幾個官員，送回江南去了?！?/br>
“他果真是什么也不讓你知道。確實也是送回江南去了——”徐醒嗤笑一聲，“用了刑，用囚車送回江南去了?！?/br>
陳恨松了松拳頭，很快又握緊了。這個李硯，到底想做什么？

徐醒道：“皇爺要給他的皇長兄翻案，正巧我也要給我娘翻案。你讓他早些動手，我在府里也有些人，與他一同把徐歇抓了就是。”

“你娘？”

“沒什么可說的?！毙煨褌?cè)了側(cè)臉，輕聲道，“他有個外室，因為我娘是公主，他不敢尚那外室，又覺著我娘礙著他，后來我娘就去了。我十年前查清楚這件事。等這事了了，我給徐歇收尸，算是盡了孝道了……”

徐醒嘆了口氣：“我等了十年。”

“你別難過，等……”

雖說他從前總病著，卻也不是這樣一副模樣。

強撐著的一身硬骨頭，終究還是打不折的骨頭。

只是現(xiàn)在，那人蜷著身子臥在榻上，瘦弱得竟只剩下通身的藥香了。

陳恨被他拍了拍背，道：“等徐歇下了獄，所有的事情也都清楚了?！?/br>
徐醒拂開他的手：“我手里有些東西，足夠治他的罪了。你讓你那皇爺動手吧。鎮(zhèn)遠府的吳小將軍，近來在城外帶兵，不就是做這個用的么？”

“我想著……”陳恨頓了頓，“皇爺心中有打算，他恐怕不會聽。”

“是嗎？”

“皇爺恐怕要把徐歇連著在江南的那些人連根拔起。他還要給太子爺翻案，要把事情昭告天下，他要天下人知道這件事就是這樣的，不是因為他是皇爺才這樣的?！标惡薨戳税此氖直常兴判?。

徐醒收回手，淡淡道：“噢，你好明白他?！?/br>
“倘若皇爺無憑無據(jù)的先動手，幾個世家大族一同發(fā)起狠來，皇爺不好招架。況且他們還可說皇爺殘害忠良，往后有再多的證據(jù)翻出來，也可說是假的，民心難定。一回治不住他，事情要更麻煩；倘若徐歇先動手，那就是以下犯上，皇爺才能把他的罪定得死死的。”陳恨抿了抿唇，定定道，“所以皇爺不會先動手，他還要逼著徐歇動手?！?/br>
所以李硯用那幾個小官吏去下徐歇的面子，又搬到城外軍營去住，避著他。一副不理朝政，荒唐昏庸的模樣。

只怕后邊還有事兒要辦。

“太險了。”徐醒嘆了一聲，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陳恨笑了一聲：“不險不成大事?！?/br>
“他瞞天瞞地的不想讓你知道，誰知道你才來我這兒一趟，就什么都摸清楚了?！?/br>
“先前我不過是不知道近來朝中都發(fā)生了些什么事兒，現(xiàn)在知道了，要串起來——我與皇爺在一塊兒這么些年，要摸清他的心思，還是很容易的?！?/br>
“那你預(yù)備怎么辦？”

“我……”

陳恨沒得及說話，章老太醫(yī)就在外邊敲門。

兩刻鐘到了。

“徐大人，我得回去了?！?/br>
“慢走?！毙煨训溃凹热换薁敳幌胱屇阒?，你也就裝著……”

徐醒是背對著他躺著的，這時卻有一只綠螞蚱飛到了他眼前。是他藏在枕頭底下的其中一只。

陳恨笑著道：“徐大人，從你的枕頭里掉出來的，還給你。哎呀呀，想不到徐大人愛這螞蚱，竟愛到要與它同床共枕?！?/br>
“住……住口?！?/br>
第72章弦上（5）

隨章老太醫(yī)從徐府偏門出來,往前走出了一段路，陳恨輕聲問他：“徐枕眠這??？”

“前些年老夫在古籍里看見過幾個方子，大約是能治好?！?/br>
“那怎么？”

“那方子要用整三年來調(diào)養(yǎng),他不肯?！闭吕咸t(yī)搖了搖頭，嘆氣道，“現(xiàn)在也就只是強自壓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壓不住了?！?/br>
大概是為了徐歇的事情，徐醒才不肯耗三年的時間來治病。

陳恨想了想：“勞您預(yù)備下，我勸勸他，叫他今年就治病?！?/br>
“那是最好。”章老太醫(yī)吹了吹胡子，“再過幾年，等老夫也走了,哪兒還有人給他治呢？”

“胡說?！标惡夼蘖艘宦?，“章神醫(yī)長命百歲?！?/br>
章老太醫(yī)還是很喜歡陳恨夸他的，垂首笑了笑，也不再說話。

“不過，這事情——”陳恨指了指街尾拐角處停著的車駕，壓低了聲音道,“別叫皇爺知道,不知道為什么，皇爺好像不大喜歡徐枕眠?！?/br>
章老太醫(yī)卻道：“你在枕眠房里待了足足三刻鐘?！?/br>
“嗯？”

“老早就在外邊敲門了,你愣是沒聽見?！?/br>
“是嗎？”

章老太醫(yī)敲了敲他的腦袋，重了語氣道：“是啊?！?/br>
話是這么說，可是回稟皇爺?shù)臅r候,說的又是另一番話了。

章老太醫(yī)對李硯拱手道：“對不住，對不住。老夫年紀大了，記錯了時辰，不關(guān)離亭的事。”

李硯大約也知道他是在幫陳恨遮掩，笑著道：“朕又不罰他?！?/br>
同章老太醫(yī)道過別后，陳恨就要爬上馬車去，忽然有人從后邊抓了一下他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