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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53年裝上的,由當時的省煤氣公司為了列車制作安裝,燈罩上都還有煤氣公司的標志。50年代北方比南方工業(yè)優(yōu)勢要強,又碰上大煉鋼鐵,好幾次派人過來這邊學習經(jīng)驗。有一次是工業(yè)部長碰巧看到了這個燈,就說,這個煤氣燈做得好,又時髦又現(xiàn)代。你想想,剛建國的時候經(jīng)濟多差,煤氣燈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耗得起的。就為了這么一句話,這個燈好幾次要拆,都沒拆掉?!?/br>“那不是燈有用,是當官的話有用。”周延聆調(diào)侃。“留得住它,留不住人。老列車長是肺癌,他自己想多干幾年,但是身體實在不允許了,只能辦病退,走的時候他很傷心,局里的領(lǐng)導也很惋惜。他帶了三十幾年的車,早期車里都靠燒煤,又辛苦塵煙又重,肺病的人不少,他也沒能逃過去。今年過年老嫂子給我打電話商量,說不做化療了反而精神好些,人也挪回家里住,化療太辛苦,還是想最后留點體面。他對這個燈很有感情,所以也保了不少次。他走的時候交代我,這個燈如果以后要換下來,看能不能送到博物館里去,是在國家的軌道交通歷史上有意義的,一定要讓人記住。我這個列車長是他舉薦上來的,人也是他帶起來的,他走的時候沒交代別的,只交代了這個燈的事情。我現(xiàn)在工作上遇到問題,還要給他打電話請教?!?/br>周延聆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伍鳳榮又說:“平時看不出它的用處,現(xiàn)在燈都熄了又覺得少了它不行。人也是這樣,平時你想不到他的好,覺得可有可無,甚至沒有新式的好,到了散場的時候就回過味來,哪怕能拐帶點情調(diào)也是好的。新式的東西就是太實用,一點情調(diào)都沒有了?!?/br>這回周延聆聽明白了。伍鳳榮是想說,對別人而言,老列車長只是列車長,所以,只被看到作為列車長的功能,但對他而言,那還是敬愛的長輩,不止用處,還有感情。如今,車上所有人看伍鳳榮都是列車長,也只看他的用處。哪天他沒用了,管不了車救不了人,就和這盞煤氣燈一樣無濟于事。但人總有不濟事的一天,伍鳳榮是害怕那一天到來嗎?不等周延聆回話,伍鳳榮起身把那盞燈關(guān)了,亮點搖起一絲藍瑩瑩的閃電,啪地熄了。這燈到底是太老了,用不長時間,久了它自己也要滅。伍鳳榮把鍋爐的填炭口打開,伸手探了探溫度。他把頭垂得很低,滾滾的火海包圍著他,頭發(fā)油光發(fā)亮、烏黑健康,眼梢鋒利悍然,連眉毛、鼻子、嘴角也都帶著悍然的焰氣。周延聆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伍鳳榮終究年輕,自己靠得住,不求親友、不求權(quán)貴,他可以把舊日的光輝推拒在心門外,做個只活在當下的人,但是別人不這么看。就像此時周延聆看到的伍鳳榮已經(jīng)是光芒萬丈,已經(jīng)是神仙人物,而伍鳳榮全然不知。伍鳳榮未必不了解他自己有一份賞心悅目的美,但他不利用。一個人要是不利用自己的美,他簡直就無敵了。周延聆俯身親吻他的眉心。他想,榮榮,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愿意以生命來愛你、珍惜你。這樣的話我不會對你說,因為我說了,你會憂慮,會有負擔,害怕我付諸實踐。就像你如今也不會把你的思念說給老列車長聽。他知道你是敬愛他的,這樣就足夠了。人是怯懦的動物。有時候感情太重了,怕壓著對方,也不敢說出口。越是親密的人,越是不輕易說愛,父母之于兒女、至親至密的夫妻都是這樣。外頭有人拍門,是值班的鍋爐工。伍鳳榮讓人進來,后頭跟著趙新濤,說:“登記返程的乘客比較多,有的態(tài)度很不好,有的要求現(xiàn)在就要下車的,完全不講道理。咱們一個小姑娘被罵哭了,咱們也不好對乘客采取強制措施。榮榮,你看看怎么處理這幾名乘客比較好?”三個人往外面走,冷風颯颯,在鍋爐室里呆久了不覺得,外面的溫度至少低了五六度。周延聆把衣領(lǐng)往上拉了拉,正見到外頭打著旋兒的風雪往山坡上翻跟頭,不知道哪條山道陡峭,沿路的晚燈呈九十度角直線向上,罩頂?shù)脑葡駛€漩渦,把風直往里面吸。隔壁車廂的窗子拉開了一條縫,狂風暴雪叫得比車輪還響,叫得像一個躁郁病人。趙新濤小聲地抱怨:“這個點都剛睡下,又要把人吵醒來,還得安撫下不了車的,唉?!?/br>這個晚上注定是睡不成安穩(wěn)覺了。27.這下水落石出了!晚上十點半。乘客鬧事的情況比伍鳳榮想象得嚴重。列車長席外頭站著四、五個黃臉大腳的女人,乘務(wù)員坐在對面,哭紅了眼睛,一句話不說。伍鳳榮怕驚擾了其他乘客休息,想把人請進車廂里關(guān)起門來談話,但這些女人非要賴在門口對峙,漫天叫罵,一聲高過一聲。乘警圍上來,還沒有動,她們干脆放開了嗓子,尖叫、痛哭、嘶吼,突然一言不合打了起來。場面失控了,頃刻無數(shù)只手臂架到了空中,拳頭巴掌氣勢洶洶地交接,扯頭發(fā)、抓衣服、揪耳朵……伍鳳榮挨了個巴掌,趙新濤怒氣沖沖地把人推開,乘警插在中間抓人,乘務(wù)員驚慌地往外逃。站在外圍的一個老人蹲下,撿起眾人掉落的零錢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最后從免費送返目的地討價還價為票價全額退還,并每個人獲得一百二十塊錢補償。為了這一百二十塊伍鳳榮又和上司打了半個小時電話,忙過來已經(jīng)過了凌晨。他昏昏沉沉地從車長席出來,才想起還沒有吃晚飯。廚房已經(jīng)熄火了,得到早上五點才會開門。伍鳳榮不想麻煩廚師,去找年輕的乘務(wù)討了點零食。他抱著薯片袋子一邊咀嚼一邊看手機,有一條周延聆發(fā)過來的短信。——做了炒飯,在周池這兒,忙完了過來吃。伍鳳榮翹起嘴角,歡欣喜悅地來討炒飯吃。飯是回了兩次微波爐的,用保溫套套著,但茶是新煮的,冒著熱氣。周延聆專心致志地抱著筆記本電腦,周池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張上網(wǎng)卡,勉強能把圖片加載出來。周延聆同時開著六、七個網(wǎng)頁,伍鳳榮看到有的還是英文的,好奇地坐到他旁邊湊近了腦袋看。他鼻子上沾了飯勺的油膩,周延聆聞著香親到他鼻子尖。周池哎呀一聲,捂著臉怪叫:“周大哥你屬老鼠的呀?只知道偷油吃?!?/br>周延聆呵呵地笑。伍鳳榮沒好氣地說:“看什么看,他屬老鼠你屬貓呀?又不是吃你們家的油?!彼橇藘煽谟钟酶觳仓馔币煌敝苎玉?,問:“干什么呢?”周延聆說:“在查姓何的他們家那間公司。還是個挺大的建筑公司,從室內(nèi)外設(shè)計、城市設(shè)計到機電工程他們都做,項目包括住宅、商業(yè)、辦公、綜合體,還接醫(yī)療教育的案子,12年桐州市中心博物館的頂樓花園就是他們中的標。公司沒有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