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慢慢抬首，露出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一張面容。

慕脩盯著他，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道:“朕為什么叫你來，想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陳卿，朕自問從小到大待你不薄?！?/br>
慕脩的這句話，讓陳清想起了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也想起了寢殿里拼命生產(chǎn)的先皇后，若打亂了他原有的方寸。

若不是太子登基后看在過往情分上提拔，他哪里會有今日的地位與尊榮。

陳清面色一變，頭磕在地板上“陛下——臣愧對九泉之下的太后娘娘，也愧對您！臣有罪！”

慕脩登基之時，就追封了先皇后為太后，其他有子女的妃嬪也都一一追封為太妃太嬪。

慕脩臉上一如既往沒什么表情，可是周身寒氣卻加重了。

他道:“你何罪之有，說說看！”

陳清抬起臉，面容上有難以遮掩的悔意“那藥其實不是出自太醫(yī)院之手，那藥一直都是國師大人暗中提供的，只是為了不讓陛下起疑，只能經(jīng)太醫(yī)院的手，他只說是對陛下身體有好處的藥，臣想問，可國師大人不讓臣過問，臣曾分析過藥里的藥材，確認(rèn)這是一方醫(yī)術(shù)古籍上都未曾記載過的藥房，只是這些藥材沒有任何有毒性的藥材，臣才沒有多加阻攔?！?/br>
“后來臣看著那藥確實能壓制陛下心絞痛時的痛苦，便也就將錯就錯了?！?/br>
慕脩的手一根根攥緊，唇片白了些。

他身上的蠱當(dāng)真是……國師嗎？

謝錦眉頭一皺:“陛下息怒，您體內(nèi)的蠱臣粗略猜測應(yīng)當(dāng)與您的情緒有關(guān)，您動怒說不定會有影響。”

慕脩抬首，謝錦拍了拍他的手背:“交給我?！?/br>
陳清疑惑抬頭:“蠱？什么蠱？蠱蟲嗎？”

謝錦涼涼道:“你們太醫(yī)院可真是好得很，什么來歷不明的方子都敢熬給陛下喝！太醫(yī)令大人，從前先帝還在時，你可謂是細(xì)致入微，如若不然也不會被先帝和陛下都這么賞識，不像是這么不謹(jǐn)慎的人，這其中必然還有什么是你沒告訴我們的。”

陳清一愣，下意識看向謝錦，心知自己這一時心軟闖下了彌天大禍。

他頹然垂頭，懊悔不已道:

“小侯爺敏銳，臣與國師大人確實有一段淵源，臣夫人當(dāng)年生產(chǎn)時難產(chǎn)大出血，眼看就要一尸兩命，是國師大人保住了奚兒，替我陳家保住了香火，臣實在是……”

“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奚兒他對此一無所知，臣對不起娘娘也對不起陛下，無論陛下如何懲治都是臣罪有應(yīng)得，只求陛下能夠饒他一命?！?/br>
正文第一百一十三章

慕脩撐著椅子,揉了揉眉心。

謝錦蹲下,望著他緊張道：“陛下？可是頭疼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趙承德,咬了咬牙：“先...收押。”

趙承德走向門口,忽然被闖進(jìn)來的人撞了個趔趄,驚詫道：“陳太醫(yī)？”

陳奚好不容易才掙脫押住他的兩名宮人沖進(jìn)來,哪里還顧得上他的表情,剛剛他被押在門口，什么都聽見了。

“爹！”

陳清倏然回首:“奚兒！別過來！”

陳奚充耳不聞,徑自在陳清身旁跪下:“陛下！父親他因一時疏忽駐下大錯！微臣不敢多嘴！只是……古書有云子不教父之過,他有錯，理所應(yīng)當(dāng)微臣子承父過！請陛下恩準(zhǔn)！”

陳清怒道:“奚兒！你胡說八道什么！陛下……”

“夠了。”

殿中陡然安靜下來

陳奚抬眼,出聲的謝錦面容有些前所未有的冷漠。

這個長了一雙不笑也帶了三分魅惑的風(fēng)流公子，在此刻竟然頗具威嚴(yán)與氣勢,擲地有聲。

謝錦只與陳奚的視線碰撞了一秒,便錯開來。

陳奚此刻著實有些狼狽,面容憔悴，衣衫還是在去鳳麟城前匆匆更換的那件常服，起了些許褶皺。

他的眼神里，帶著懇求。

謝錦看向臉色沉郁的慕脩，道:“陛下，太醫(yī)令大人此舉雖然是死罪，可若陳太醫(yī)自愿替父分擔(dān)的話，不若就流放吧?！?/br>
慕脩沉吟半晌，嘆了一口氣:“你決定便是,朕想一個人待會兒?！?/br>
說完他便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趙承德看了謝錦一眼，抱著拂塵匆匆追了上去：“陛下...”

謝錦緩緩起身，陛下雖然嘴上只字不說。

可他也知道，陳奚是他的御用太醫(yī)，多年的信任，陳奚對他的忠心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陳清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終究是做下了錯事，罪責(zé)難逃。

若他不站出來子承父過，慕脩自然是不會牽連他，可他要執(zhí)意代父受過，那必然是留不得了。

陳清猶如被抽干了力氣：“奚兒，這是干什么啊！”

陳奚扶住陳清，安撫道：“爹，兒子不愿多活，無論陛下如此判決，兒子愿與父親共同面對?！?/br>
陳清輕輕撫上陳奚那與亡妻八分相似的面容：“是爹對不起你”

邊說邊一把老淚縱橫，明明是在哭，嘴角卻又是高高揚起的，不知是喜是憂。

陳奚叩了叩首，唇畔浮現(xiàn)柔和的笑意:“罪臣多謝小侯爺?！?/br>
謝錦平靜道：“兩位起來吧，一路走好，陳太醫(yī)年紀(jì)輕輕醫(yī)術(shù)過人，離京磨練磨練也好，陛下心底是不想你趟這趟渾水的。”

陳奚心頭沉重，出聲道：“草民心里明白，只是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這份恩情是必須要還的，否則草民將寢食難安，只是不能再伴在陛下身邊了，終歸還是讓他失望了，草民慚愧。”

謝錦淡淡道：“會再見的?！?/br>
陳奚釋然笑了笑，道：“但愿吧，小侯爺，三日后，白虎門，草民有一物要歸還于你。”

謝錦沉默片刻：“好，我一定到?！?/br>
陳清父子被宮人帶了下去，謝錦追出殿門道：“陛下呢？”

守門的小太監(jiān)道：“陛下沒交代去向?！?/br>
謝錦松開小太監(jiān)的袖子，有些失神，這個時候，陛下會去哪里呢。

頃刻，他腦中有了一個猜測。

他二話不說往朝陽宮門口的方向而去

小太監(jiān)臉上浮出問號，這最近都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