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diào)動起來又有點控制不了。

叢林傾囊相授，講解竟格外細致而有耐性。有時叢展軼插言幾句，父子二人討論一番，也都是心平氣和就事論事。殷逸和股海平偶爾打打邊鼓，飯桌上的氣氛居然是從未有過的平和愉悅。

很晚叢展軼和許山嵐才走，顧海平一直送他們到院門口。臨走時殷逸故意對叢展軼說：“明天還來吧，兩人一起指導(dǎo)嵐子，比你一個人強?！?/br>
叢展軼說道：“好?！碧ь^望望殷逸身后的叢林，老爺子似乎有些疲累，閉上眼睛手指揉著太陽xue，似聽到又似沒有聽到。叢展軼和許山嵐向師叔行了禮，和顧海平一起走出去。

殷逸踱到叢林身邊：“累了吧，你也得早點休息，醫(yī)生說不讓太過cao勞，就算指點嵐子，也只能動口不能動手?！?/br>
叢林睜開眼睛，低聲問道：“是癌癥吧。”

殷逸驚了一下，下意識地反問道：“什么？”

“我得的，是癌癥吧?！眳擦诌@句話說得十分平靜，而且用的是肯定語氣，看樣子這個念頭已經(jīng)在腦海里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

殷逸的嘴唇發(fā)顫，匆忙反駁：“胡思亂想，你……”

叢林輕笑一下：“你明知道不是。唉——師弟啊，你靈透心肝聰明絕頂，可一遇到我的事就弄不明白了。無緣無故展軼怎么可能回來看我？我親生兒子的脾氣我能不知道么？肯定是、肯定是不成了……”

殷逸白了臉色，狼狽地打斷他：“別胡說！”

“我說錯了么？”叢林轉(zhuǎn)過身，正對著殷逸的眼睛，目光淡然而堅定，深沉如海。殷逸難以承受心中的苦痛，顫聲道：“師兄……”聲音哽咽，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叢林笑一笑，手撫膝蓋，竟是十分豁達：“人有生老病死，誰也逃不過那么一天，早來晚來都是一樣。我活了六十多歲了，什么沒經(jīng)歷過？什么看不透？也夠啦。”他瞧著殷逸，終于流露出幾分哀傷，“我只是放不下你。沒有我陪著，你孤苦伶仃一個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殷逸撲倒在叢林身上，失聲痛哭。

叢展軼和許山嵐坐在車子里，很長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車窗外的霓虹燈幻出斑斕的色彩，照的人臉上忽明忽暗。叢展軼面色冷酷而嚴峻，嘴唇緊抿著，仿佛巖石一般。許山嵐著實放心不下，他了解大師兄，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性子極端而暴烈，他真怕他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不由出聲安慰道：“師父不會有事的，也許出國接受治療，就會…就會痊愈……”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異常蒼白無力，心里發(fā)急，秀挺的眉頭皺在一起。

叢展軼忽然說道：“師叔喜歡我父親?！?/br>
許山嵐過了好一會才聽明白大師兄話里的意思，吃驚地張大了嘴。叢展軼回頭，目光釘子一樣緊緊盯在許山嵐的身上，一字一字又重復(fù)一遍：“師叔喜歡我父親，喜歡了一輩子?！?/br>
許山嵐先是驚愕，隨即又有絲恍然：“難怪，難怪師叔始終沒有結(jié)婚?？伞蓭煾附Y(jié)婚了?！?/br>
叢展軼冷冷地說：“所以，他對不起我媽，也對不起師叔。”

許山嵐沉默一會，低聲說：“好像也不能這么想?！彼麌@口氣，說道，“師叔真可憐，如果師父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忽然想起當著叢展軼的面似乎不該這么說，趕緊閉上嘴。

“所以，我絕不會像我父親一樣?！眳舱馆W聲音鏗鏘，近乎鐵石相擊，其中隱隱夾雜著一種莫名的情緒。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許山嵐的身上，熾熱得怕人，深不可測。許山嵐好像又看到那天晚上的叢展軼，不由一陣膽戰(zhàn)心驚，向后瑟縮一下，吶吶地道：“大師兄……”清澈干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恐懼，仿佛驚慌失措的小鹿。

叢展軼漆黑的瞳仁愈加幽深，欺身上去，一把拉過許山嵐，狠狠擁在懷里。他閉上眼睛，牙關(guān)緊咬，用盡全身力氣把許山嵐禁錮在懷中。每一分每一寸肌膚真切地感受著許山嵐柔韌而單薄的身體，鼻端全是少年清新的青草一樣的氣息。

叢展軼上下揉搓著許山嵐的背脊，恨不能把這個少年整個的、毫無保留的全融合到自己身體里，每根發(fā)絲、每塊血rou，一口一口活吞下去。這樣就能永遠守在一起，永遠不可能分開！

許山嵐嚇壞了，身子被叢展軼弄得發(fā)痛，失聲叫道：“大師兄……”他想反抗，但一念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又忍住了。

叢展軼微微放開了些，但還是緊緊摟著不肯松手，他從內(nèi)心深處，從靈魂深處發(fā)出低低的哀求：“嵐子，你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你別離開我……”

這聲音帶著深切的悲傷，聽得許山嵐心頭一陣陣發(fā)顫。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叢展軼，脆弱而無助，像個貧苦的人，牢牢把握住自己唯一擁有的那一點點可憐的東西。難道要真的像師父師叔一樣，等到病入膏肓，才發(fā)覺彼此的可貴么？

許山嵐下定了決心，他張開雙臂回抱住叢展軼，他說：“我不離開你，我也只有你了?！?/br>
叢展軼睜開眼睛，要是許山嵐看到他眼底野獸一般的瘋狂霸道、兇狠殘酷，一定拼盡全力遠遠跑開，再也不會回來。

58、挑戰(zhàn)

叢林在家里又住了兩天。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叢展軼和許山嵐每天都要過去看看，顧海平也不怎么上班了，和師叔殷逸湊在一起，大家討論最多的還是關(guān)于比賽的事情。這次比賽最不算重要，卻是許山嵐第一次改項目，增加大賽經(jīng)驗對以后發(fā)展極有好處，準備還是得更加充分。大家絕口不提叢林的病情，叢林自己也不說。一方以為還瞞著，另一方也不挑明，只不過比以前更加能夠容忍彼此了。尤其是那對父子，可以說這么多年，頭一回能這樣目標一致地平平和和商討，雖然有時候未免客氣得過了分。

殷逸看在眼里，暗自唏噓不已。

轉(zhuǎn)眼間，美國那邊來電話，一切都安排妥當，就等人過去再重新檢查確診。無論如何病情是第一位的，越早接受治療越有利。依叢展軼的意思，要跟著一起去瞧瞧，叢林卻怎么也不同意：“就阿逸跟我過去，用不著你們，好好比賽比什么都強，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動路，還用你扶嗎？”

叢展軼想一想，自己和父親終究和不到一起去，天天見面彼此還得控制收斂，互相都不舒心。更何況——他回頭瞅一眼殷逸，后者始終默默注視著師兄叢林，似乎一分半分也舍不得移開——叢展軼暗嘆一聲，算了，給他們一點時間吧。

于是，師兄弟三人一起把師父師叔送到機場。臨走時，叢林拍拍許山嵐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