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司一時苦了臉，自蘇大學(xué)士到任禮部以來，可沒少折騰，一會兒整頓婚俗，一會兒整頓喪制，一會兒著手改進(jìn)貢舉，如今怎的又突然和郊祀杠上了？

    沒法，蘇軾要做的事他也攔不住，只得應(yīng)了一聲，去祀部喚章?lián)駚頃妗?/br>
    第一百八十八章

    蘇軾公房之中，章?lián)裾陂喿x蘇軾給他的改革簡案，蘇軾自己則神游到了別處。

    近些時日，他真覺得自己的時間根本不夠用。

    自從今年返回中央擔(dān)任禮部尚書，他感覺到自己與朝中格格不入。他屢遭排擠，朝中人皆覺他立場不夠舊，有偏袒新黨之嫌。洛、朔皆對他的返回感到不滿，加之他從前因為口無遮攔得罪了不少人，使得他一直處在風(fēng)口浪尖之上。

    六月時，他曾乞求外放，但太皇太后和官家不允。他無法，只得繼續(xù)在禮部尚書任上，盡量去做事。

    眼見著太皇太后身子每況愈下，蘇軾有預(yù)感自己在中央的時間不會長了。他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沒做成，可每一件事推行起來都是如此困難，阻力重重。

    他越發(fā)能體會到王介甫的苦楚與難處，當(dāng)年在那般強大的阻力之下，王介甫還能一以貫之地推行新法，可真是太不容易了。蘇軾不是拗相公，沒有他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魄力，數(shù)月來頗覺力有未逮。

    他只能先將需要做的事一件件全部鋪開，同時推進(jìn)，以期能在離開中央之前達(dá)到一定的效果。

    繼婚喪禮俗和貢舉改制后，他又開始推郊祀改進(jìn)，他想要化繁為簡，盡量減少冗費。但這件事同樣不好做，似乎砍掉哪一項，都會迎來成群的反對與謾罵。

    此外，還有那棘手的針對文煌真的匿名舉報，蘇軾還未想好應(yīng)對的策略，這兩日也頗有些苦惱。

    從他此前與文煌真的交談之中，他發(fā)現(xiàn)此子確實心虛，看來空xue來風(fēng)，并非不實誣陷。

    至于舉報之人，他也打聽了一番，有了眉目，或許當(dāng)是與文煌真一直關(guān)系不錯的好友杜珩。此人當(dāng)年是與文煌真一起應(yīng)舉的，且其父是當(dāng)時的婺州知府，他多半知曉內(nèi)幕，甚至他就是協(xié)助文煌真舞弊的人。

    至于文煌真提到的那個邱道幾邱先生，蘇軾可真是毫無頭緒。他已書信一封到婺州去打聽了，要得到結(jié)果還需要些時日。

    事到如今，見文煌真要通過子由考取進(jìn)士，此人多半是嫉妒心勃發(fā)，因而匿名舉報，想要將文煌真拉下馬來。

    蘇軾很頭疼這些蠅營狗茍，但身在官場中央，他也不得不去面對。

    他看向坐在他眼前的章?lián)?，聽聞文、章二家今年剛剛結(jié)為親家，章?lián)裱巯率俏幕驼娴钠扌?，關(guān)系如此親近，也不知章?lián)袷欠裰獣砸恍﹥?nèi)幕。

    可該如何與他開口說此事呢？蘇軾內(nèi)心也有些躊躇。

    章?lián)窨赐炅颂K軾寫的改革簡案，面露難色地抬起頭來。

    從廉覺得如何？蘇軾笑問。

    尚書您要做的改革，確實十分必要。只是真要推進(jìn)，恐非易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被冠以新黨之名，遭群起而攻？蘇軾淡笑道。

    章?lián)裰荒軐擂蔚攸c了點頭。

    這么說，從廉也并不贊同眼下對郊祀展開革新？

    章?lián)裣肓讼?，揖手道：尚書，?dāng)下是七月，您不若等到今年冬至的南郊大禮之前，與官家私下覲見，由官家定奪推行如何？便也不需非要拿到臺面上，與眾卿討論，引發(fā)物議攻訐。

    你詳細(xì)說說。

    于孟冬（十月）太廟袷（同夾）祭時，先與官家提一提，此后一直到冬至前，官家應(yīng)有足夠的時間考慮。想來冬至前應(yīng)能給出答復(fù)。章?lián)竦馈?/br>
    好，這是個好辦法。蘇軾贊同，心覺這章惇的大公子腦筋十分靈光，雖有些取巧，不夠光明正大，倒也是切實可行的辦法。不愧是章子厚教出來的兒子。

    與章?lián)裾勥^之后，蘇軾心中有底，一時心緒暢快了不少。猛得想起今日傍晚還有約，望了一眼牖窗外，天色已不早了，他便連忙收拾好物什，出宮歸家，更衣準(zhǔn)備去赴宴。

    今日這邀約他已讓對方等了不少時日，實在不好繼續(xù)拖了。

    邀他的人，正是李師師。

    待他抵達(dá)師師家時，李師師已然準(zhǔn)備好一切，恭敬等候多時了。蘇軾入門時，揖手表示歉意：

    師師姑娘，近期公務(wù)繁忙，是東坡怠慢了。

    先生您太客氣了，您能賞光到奴家陋宅上來，是奴家的榮幸。先生快請進(jìn)。李師師笑容如花綻放，她仰慕蘇東坡多年了，這還是頭一回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到大名鼎鼎的東坡先生。

    今日這宴席相對隱秘，除了東坡之外，只有蘇轍相陪。

    師師宅院不大，但宅中景色清幽雅致。穿過回廊，李師師招待蘇氏兄弟至涼亭入席，一面欣賞夏日美苑，一面品嘗美食美酒。

    東坡好吃，李師師今日準(zhǔn)備了不少美食。東坡性酷嗜蜜，桌上有著數(shù)道甜肴，也有來自東坡家鄉(xiāng)蜀地的元修菜。此外，竟有不少來自江南的菜蔬，諸如薤花茄兒、辣瓜兒、倭菜、藕、莼菜筍、糟黃芽、糟瓜齏。

    還有東華門何吳二家的把子魚，是從外地運的活魚加工而成的，鮮美至極。酒是孟夏剛開壇的新酒，佐以青杏，櫻桃，酸甜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