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松鴉，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輕輕揉搓著食指上沾染的墨水，忽然腦袋一沉，咚的一下砸在柜臺上。

“別偷懶?！?/br>
他諾抬頭，發(fā)現(xiàn)小老板醒了。他朝他笑了笑，道：“早上好呀！”他說完，抬頭望了一眼亮晃晃的大白天，又把前一句話吞了下去，改口道，“中午好呀！”

羅饗的頭毛還是亂糟糟的，精神看著倒是比早晨好了不少。他瞥了一眼裝滿零錢的白磁盤，又看向他諾，用手指尖點了點玻璃柜面，道：“收拾東西，我們出發(fā)?！闭f罷，他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

他諾收拾好鋪面，有些遲疑地跟上羅饗的腳步。他早飯沒有吃，挨到這個時候，此時兩腿發(fā)軟，內(nèi)里空虛。他咂咂嘴，鼓起力氣小跑著追上羅饗，勉強和他并行。

羅饗今天用傘套將小白傘收好，將它橫跨背在身后。小白傘的金屬傘尖冒出來，斜搭著，時不時戳中他諾的屁股。他諾覺得不太舒服，歪扭著身體避開，這讓他走路的姿勢顯得有些奇怪。

“我們可以吃點東西嗎？”他抬頭問道，喘著氣。

“吃東西？”羅饗挑眉，似乎有些詫異，“你沒吃？”

他諾搖搖頭，輕聲道：“對不起，我自己去廚房看了看。不過廚房里什么也沒有。”他說著，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一陣清晰的咕嘟聲從他的肚子里傳了出來，他諾瞬間紅了臉。除了很小的時候，他剛剛長身體總是吃不飽之外，他諾已經(jīng)很久沒像今天這樣挨過餓了。

羅饗擰著眉，疑惑更甚。他道：“廚房里有吃的?！彼Z氣肯定。

他諾詫異地瞪大眼睛，誒，是嗎？可是他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廚房里有老鼠?！绷_饗說罷，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

嗯？

他諾有些迷惑，伸手抓了抓頭，忽然不知如何繼續(xù)探討早飯的問題。兩人于是一路沉默，順利來到目的地。

張小葵點的外賣并不難找，他想要買一份來自毛春城東城花鳥街里胡大爺家的自制鸚鵡專用顆粒飼料，這是他還寄居在人類家庭時，經(jīng)常會吃到的一家，美味營養(yǎng)，增亮羽毛。

東城花鳥市場全名為毛春花鳥魚蟲寵物市場，當?shù)厝讼矚g稱其為花鳥街，是毛春城唯一一座具備規(guī)模的花鳥寵物市場。里頭商販云集，貨品齊全，琳瑯滿目。只要是市面上常見的家養(yǎng)寵物所需物品，在這里都能買到或是獲取購買途徑，可謂應(yīng)有盡有。而不少飼養(yǎng)高人都蝸居此處，傳道會友，臥虎藏龍。

如今，網(wǎng)絡(luò)購物日漸便捷，成為人類生活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在多數(shù)地區(qū)，老式的花鳥市場也逐漸萎縮，漸漸退出人類的生活舞臺。然而，對于熱愛寵物、喜歡親近自然的毛春人而言，冷冰冰的電子網(wǎng)絡(luò)完全無法取代嘈雜喧鬧的花鳥街。對他們而言，花鳥街不僅僅是購買寵物用品的地方，更是同好聚集地。彼此聚在一起，交流經(jīng)驗，互通有無，炫耀自家孩子，也是飼養(yǎng)寵物的樂趣之一。

而在諸多寵物主人之中，以養(yǎng)鳥人為盛。胡大爺就是花鳥街有名的養(yǎng)鳥人，他的鋪子開在花鳥街的尾巴，隨意支起一塊木板當招牌，上面只簡單寫著一個“胡”字?；刈中蔚匿伱?，巴掌大的空間，垂著一排鳥籠鉤，整整齊齊地掛著一溜圓筒鳥籠子。

這些籠子里養(yǎng)著各色各式的小鳥，都是些小個頭的品種，花花綠綠很是好看。平日里，這些小鳥上躥下跳，都很歡實；而一旦鋪子里有客人至，小鳥們便會不約而同地發(fā)出歡快輕盈的叫喚聲，歌聲交織做一處，雜而不亂，如同一曲協(xié)奏曲，令人嘖嘖稱奇。

打從退休起，胡大爺流連于花鳥街已經(jīng)十幾年了。鳥友們都戲稱，胡大爺就是鳥精轉(zhuǎn)世，對這些小鳥小雀都了如指掌，仿佛能聽懂鳥話似的。經(jīng)他的手養(yǎng)出來的鳥，也奇了怪了，就顯得特別通人性。有不少鳥友們家里若是出了問題鳥，也習慣送到胡大爺這“治一治”。

胡大爺鋪子里的鳥兒都是胡大爺自己選種繁育的，被熟客早早定下，只是擺出來做觀賞，不買賣，每月?lián)Q新，逐漸成為花鳥街的一處奇景。他諾和羅饗在花鳥街門口隨口一問，就有人給他們指路。

“走到底，左手邊，有一排氣派的鳥籠子那里，就是了?！睂Ψ綗崆檎f道，“你們也是來取經(jīng)的吧？”

他諾也回以熱情的微笑，道：“我們來買飼料?！?/br>
“誒買鳥飼料找胡大爺就對了，他在行。我家的金絲雀吃的也是胡大爺?shù)氖止ぜZ，比國外的進口糧還好使，吃了之后誒，那鳥的毛啊，油光發(fā)亮，在太陽底下都閃光，你知道吧?！别B(yǎng)鳥人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很難收回。他口沫橫飛，激情洋溢地與他諾分享著自己的育鳥經(jīng)。“就是這糧食雖好，但如果保存不當，容易壞，你一開始啊，別買太多，買多了放不住，你就先買那么一小袋試一試，而且萬一鳥兒不喜歡吃呢……”

他諾聽得很認真，頻頻點頭，倒像是真心要養(yǎng)一只鳥似的。

羅饗早已聽得不耐煩，他打斷養(yǎng)鳥人的絮叨，直接將他諾推進花鳥街的大門。

花鳥街花鳥街，花鳥街上鳥類得占一半。平日里，這些鳥兒總是不分場合地引吭高歌。整個市場里充斥著嘰嘰喳喳的爭鳴聲，沒有一刻得閑，大家也都習慣了，無論是商販還是買家，都會下意識地用上夸張的肢體語言，并提高音調(diào)，好讓自己的聲音穿透重重的嘈雜聲，抵達對方。

然而，羅饗一腳剛落在花鳥街上，所有鳴禽的叫聲戛然而止。原本彌漫著喧鬧的氣息像是別人徒手撕裂一般，蕩然無存。不僅僅是鳥，花鳥街上的所有走獸禽鳥昆蟲，甚至連一向都閑不住的蟋蟀都在剎那間沒了動靜。

原本正高聲交談的人們在這樣陌生而詭異的氛圍下，不由自主地也閉了嘴。他們面面相覷，臉上皆是驚詫。

一片死寂。

在這一片死寂之中，只聽見他諾的肚子清亮地叫了起來，就像落在黑芝麻堆里的一顆白色米粒。

咕嚕?！?/br>
他諾慌忙捧住肚皮，在旁人疑惑的眼神之中，慢慢地紅了臉頰，扭頭驚慌地看了一眼小老板。

羅饗微微一愣，忽然伸手握拳，放在唇邊，輕輕咳嗽一聲。這一聲咳嗽，像是解除魔法的咒語，花鳥街瞬間又活了起來。鳥兒們繼續(xù)歡唱，嘈雜聲再次響起，似乎什么也不曾發(fā)生過。

人類們疑惑著，遲疑著，繼續(xù)之前的交談。

花鳥街重歸祥和。

他諾原本是被推著走在前頭的，被剛才的陣仗嚇了一大跳。他轉(zhuǎn)身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