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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決定逆天而行。天若不容我,我亦不從天。瞞著自己的伴侶,綠衣將自身的精氣運轉(zhuǎn)周天后匯聚在腹中的卵內(nèi),強行保胎,硬生生將妊娠期延長了半年。等白駒先生發(fā)現(xiàn)時,一切已經(jīng)太晚。蛇寶寶們安安靜靜,在母親的腹中呆了整整十三個月。好在,這期間,動物園的人類保育員只以為是綠衣食欲不佳——這種現(xiàn)象在圈養(yǎng)野生動物之中很常見——他們并沒有過多重視她的身體狀況變化,只是減少了綠衣表演的次數(shù),無意當(dāng)中也算是做成了一件好事。等到百花再次開放,又是一年人間四月天,白駒先生和綠衣期盼已久的救援終于到來。很多年以后,毛春城的老人還能依稀記得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瓢潑大雨,雷電轟鳴。河水暴漲,淹沒了馬路,樹木被刮倒,連根拔起。所有人都被困在室內(nèi),空氣里彌漫著難言的威壓,哪怕是最恐怖的災(zāi)難電影,也不足此刻的心驚一二。整座城市如扁舟搖曳,搖搖欲墜。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當(dāng)惴惴不安的人類小心翼翼地探出家門,意外地發(fā)現(xiàn)天色轉(zhuǎn)好,萬里無云。昨晚肆虐的洪水像是從未來過,除了樹上掛著的無數(shù)魚蝦,竟然再難尋蹤跡。一切宛若噩夢一場。關(guān)于這場不同尋常的暴雨,有各種各樣的傳說。不只有一位目擊者證實,在洪水爆發(fā)的那一晚,毛春城里鬧出了蛇災(zāi)。所謂蛇災(zāi),往往只是人類杜撰出來的災(zāi)難,指在不同尋常的情況下見到數(shù)量極其多的蛇類聚集在一處,具體原因通常不得而知。然而那一晚的蛇災(zāi)卻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詭異。無數(shù)條蛇,大的小的,粗的細的,長的短的,有人們認得的,也有說不上名字的,有身帶劇毒的,也有無害的。這些蛇聚攏著,團成一處,你疊著我,我繞著你,就像是千絲纏繞難解的線團。蛇團隨著洪流的方向,不斷交換疊加位置,蠕動前進,速度極快,幾乎是一眨眼便消失在昏黑的夜色之中。有人甚至發(fā)誓,在洶涌的河流之中,他看見無數(shù)條蟒蛇身馱一艘古怪的烏篷船。那艘船在巨流中行駛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從西向東,消失在動物園方向。目擊者們膽戰(zhàn)心驚,堪比親眼見到人間地獄。此后數(shù)年,每每雷鳴暴雨之夜,午夜夢回之后都會驚醒,久難成夢。但真要論起毛春城的損失,似乎有沒有。起碼第二天醒來后的人類,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xué)的上學(xué),沒聽說過哪家出了人命事故,甚至連受傷的人都不曾聽說過。受災(zāi)最嚴重的卻是毛春老動物園,據(jù)說不少獸舍的鐵門都被沖斷了,原本收容著的動物們紛紛跑了出來,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逃匿無蹤。然而第二天,市里頭組織人力去尋找流竄的動物們卻一無所獲,實屬怪異。然而,以上這一切,都被總結(jié)為都市怪談。奇怪的是,若是換做平時,發(fā)生這樣大一件怪事,哪怕已經(jīng)證實為無稽之談,也不免有好事者會尋根究底,加諸想象,添油加醋地編造出流言故事來。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甚至在毛春城縣志上都不曾有過一筆。毛春城的生活照舊,只是老動物園停業(yè)整改,據(jù)說要遷址。人類就這樣安心地將其遺忘,似乎本來也就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他們漸漸地不再將暴雨之夜當(dāng)做茶余飯后的話題。這種漠視來得自然而然,甚至沒有人會提出異議。等多年后再次回想起來,當(dāng)年經(jīng)歷過那場暴雨的人類也只能說出個大概輪廓來。但要再多問其中細節(jié),已經(jīng)鮮有人能說出個子卯寅丑來了。暴雨,洪水,蛇災(zāi),烏篷船?大約只是黃粱一夢罷了。而在地獄般的洪水沖破動物園牢籠的大門的那一晚,綠衣也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刻,她耗費全力,依舊沒能保住她的寶寶。“我真沒用,”綠衣的眼里含淚,“我竟然讓我的孩子降生在這種惡魔之地里。”白駒先生緊緊地靠著她,用吻部輕貼她的額頭,久久沒有說話。然后,他說起一件似乎毫不相關(guān)的事情。“我是不是和你說過?我的jiejie是一條大花蟒,她是百葉林里最漂亮的蟒蛇,雖然脾氣很差,也很能打架,但是追求者不少?!?/br>綠衣艱難地集中精力,聽著伴侶輕聲細語的述說,想從他的陪伴中汲取力量。“其實,我們一家都是花蟒蛇,我的父親,母親,jiejie,還有meimei。他們都擁有漂亮的花紋。除了我。”白駒先生微笑起來,眼神里充滿柔情,似乎想起了什么溫馨有趣的事情。“我其實是一條先天不足的蟒蛇。他們曾經(jīng)勸誡我的母親放棄我,不要將我撫養(yǎng)長大?!?/br>白蟒,或者說絕大多數(shù)的白色蛇,其實都只是普通蛇類患上某種先天白化病后形成的變種。盡管在這個國度內(nèi),白蛇是一種極為浪漫的神怪形象,并由此演繹出白素貞和人類相愛的傳奇故事。然而在不那么浪漫的動物界,叢林之中的耀眼的白色往往意味著危險,白色物種往往很難獨自存活。白色,就像是詛咒,是一種不祥之色。綠衣屏住呼吸。她還是頭一次聽見白駒先生說起自己的故事。身為母親的她,很難想象被迫放棄孩子的痛楚。她用腦袋溫柔地回蹭著伴侶,無聲地安慰著他。白駒先生接受了愛侶的安撫,又說道:“當(dāng)然,如你所見,我的母親拒絕了。我的父親甚至帶著我們一家搬遷到更遠的地方,遠離是非。他們堅信,我并非是不祥之蛇,我只是特殊的,獨一無二的。不得不說,我的家蛇們其實比我更具備詩人的特質(zhì)。”白駒先生笑了起來,綠衣也跟著他小,腹中的痛意似乎也隨之減輕了。她的意識漸漸迷糊起來。白駒先生輕柔地晃動著綠衣的身軀,幫助她保持精神,繼續(xù)說著話分散她的注意力?!拔业膉iejie,因為要保護我這條獨一無二的白蟒弟弟,在很小年紀便學(xué)會了如何單挑一整個雄性蟒蛇團隊且讓自己不吃虧。甚至我的meimei也比我能打架。她們都很好,在父母去世之后,繼續(xù)照顧著我。前年春天,我的meimei遠嫁了。而我的jiejie住在百葉林里最美的小月湖里。以后我一定帶你去看望她,我敢保證,她肯定會喜歡你的,很喜歡很喜歡,比對我還要喜歡。我們可以一起去jiejie家里做客,躺在珍珠島上的大榕樹下乘涼,而我們的小蛇則在小月湖里吵吵鬧鬧地比賽游泳?!?/br>綠衣被白蟒先生描繪的美好場景所打動,她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而是全力用精氣護住胎卵所在。“所以,我想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