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比罾咸难劾镩W過一絲傷痛。

    那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傷痛。

    這世間，再也沒有失孤令人更痛苦的事情，哪怕是決定著一個強(qiáng)大家族命運(yùn)的阮老太公也不例外。

    他抬頭看著尚自喃喃自語的姜易之，眼里泛著光。

    “當(dāng)年，你祖上在太祖繼位時因站錯了對，被太祖不喜，雖未被革了爵位，卻也舉步維艱，在朝廷一官半職都撈不著。到了今上繼位，雖不計前嫌，可你姜家窮的都要靠變賣祖產(chǎn)為生，偌大的侯府，窮的只剩下忠義侯府那塊的牌匾。你當(dāng)時，便是靠著你的這張嘴與皮相哄得我的阿奴神魂顛倒要嫁于你，我老來得女，哪里舍得她受苦，又見你雖窮，也不失為一個君子，便也同意了，你二人成婚時，我將京城所有產(chǎn)業(yè)作為阿奴的陪嫁送到你姜家，只盼著你能對她好，可你——”

    他話鋒一轉(zhuǎn)，滿眼恨意，“五年，不過五年，你靠著我阮家的產(chǎn)業(yè)，靠著我阮家的關(guān)系，一步步的從一個京兆伊做到了尚書令，好不風(fēng)光。你官做的越來越順，人越來越意氣風(fēng)發(fā)，回家的世間也越來越少，而我的阿奴，卻越來越不好。我只當(dāng)你是忙于官場應(yīng)酬，直到，你趁著阿奴懷孕之際，帶回一個陌生的女子，說是照顧她生產(chǎn)，卻在她即將生產(chǎn)之時，撞破了你與那女子茍且，氣的血崩而死！”

    “我——”

    “堂堂侯府，污穢不堪！”阮老太公手里把玩的核桃“啪”一聲排在紫檀木的案上，碎成了齏末。

    “還有你——”

    他又看向姜老太君，厲聲道：“你當(dāng)時跪在我與阿奴母親面前痛哭流涕，說是為了阿允與阿阮著想，切不可將此事捅出去，可憐當(dāng)時阮阮已經(jīng)五歲了，正是曉事的年紀(jì)，且阿奴孕前太醫(yī)說這一胎懷的艱難，恐有性命之憂，我思慮再三，忍痛咽下了這口氣，想要帶他們姐弟回阮家，你當(dāng)時，叩頭保證，有你一天在，卻不會讓阮阮受半點(diǎn)委屈，可我才回隴西不久，便傳來了你兒子與那賤人的婚事，我那發(fā)妻更是當(dāng)場氣的嘔了血，養(yǎng)了半年才好，可我阮家說出去的話，算了，那便是算了，不與你姜府為難。后來，阮阮每年來隴西小住時，我借機(jī)想要將她留下，她卻是不肯，說留你一人在家里，她不放心。”

    姜老太君泣不成聲，整個人都在顫抖。

    “是我，都是我！阮阮怕我老婆子一個人寂寞，才一直留在長安陪著我，我知道，她一直想念阿允，也勸她去，可是她卻說，阿允有那么多人疼，可祖母只有我一個……”

    姜阮與陸晏就坐在那兒，聽著他們將姜家那些骯臟的，見不得的人的往事兒一點(diǎn)點(diǎn)一件件，摳出來，掏干凈，然后整整齊齊的曝曬在眾人面前。

    將姜家那人前表面風(fēng)光，人后污穢不堪的一面，揭露在人前。

    尤其是姜阮，聽到那么多不堪入耳的真相，知道了那些血淋淋的事實(shí)，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而她的弟弟，紅著眼眸看著錢氏，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她。

    “今日，你就給個說法吧?！?/br>
    “什么？”姜易之扶著桌子道。

    阮老太公厭惡的瞥了一眼隱在角落處的錢氏，“你若交出殺害阮阮的真兇，咱們還是翁婿，你若是不肯，那我阮家必將傾盡全力，與你不死不休，哪怕是楚王出面，也在所不惜！”

    錢氏一臉驚恐的看著姜易之，隨即眼圈見紅，哽咽道：“夫君……”

    姜易之目光掃了一圈在坐阮家的人。

    他發(fā)跡于阮家，卻又恨阮家入骨。

    沒有人喜歡在別人一輩子面前抬不起頭，這也是為何阿阮的母親明明美貌大方，他卻喜歡錢玉兒的原因。

    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被崇拜，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溫柔鄉(xiāng)。

    哪怕是滲了毒，毒的也不是他，至于旁人，旁人啊。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不禁在心里問自己，她真的是溺斃的嗎？真的是，阿玉做的嗎？

    他對上錢氏含淚的眼，瞬間有了決定。

    事以至此，真相早已不重要。

    阮家這是來踐踏他的尊嚴(yán)來了！

    他絕對不允許！

    他也早已不是十幾年前那個一窮二白空有爵位的窮書生。

    他是忠義侯府的侯府，是朝堂上一呼百應(yīng)的尚書令。

    他何懼于阮家！

    他姜易之問心無愧！

    姜阮看著自己的祖母，看著自己的父親，她在等著他們開口，她在想，他們會答應(yīng)嗎？

    他們愿意查嗎？

    他們愿不愿意，給自己一個公道？

    可祖母沒有出聲，她最最敬愛的祖母沒有出聲。

    她在哭。

    她在愧疚。

    她在為早逝的可憐的孫女傷心。

    可她，同時，也是姜易之的母親。

    至于她的父親，那就更不用說了。

    他還在自己死后，惦記著自己的嫁妝，要給她心愛的二女兒陪嫁，好讓她這個皇子妃嫁的風(fēng)風(fēng)光光。

    盡管他曾經(jīng)說過，做人要堂堂正正，女孩子家閨閣名譽(yù)最為要緊。

    清白，那是天一樣大的東西。

    可當(dāng)與人有了茍且懷了孕的姜婉，他卻并不是那么想，只想拼命的替她遮掩，只想將她風(fēng)光嫁人，恨不得將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她。

    她突然就明白了。

    一個其實(shí)一直以來都明白，都清楚，都知道，可唯獨(dú)不愿意承認(rèn)的事實(shí)。

    她的父親不愛她。

    同樣，也不愛她的母親，不愛她的弟弟。

    他愛的，只是自己，或許，還有錢氏與她的兒女。

    他們才是一家人！

    她渾身顫粟。

    她撕心裂肺。

    她不能說，不能叫，不能發(fā)泄。

    那種認(rèn)知的痛楚在她心里不斷的發(fā)酵發(fā)酵再發(fā)酵，然后形成一團(tuán)巨大的“仇恨”，迅速的膨脹爆破。

    她其實(shí)，根本放不下啊……

    她抬眼看了一眼天空，今日天色好的很，太陽高懸，艷陽高照。

    可她卻覺得像極了那日被推進(jìn)荷花池的冷，刺骨的寒冷，壓得她透不過氣兒了。

    她冷得牙齒打顫。

    她冷得——

    被人抱緊了懷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