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委屈都能得以安慰，做了什么壞事都能被原諒。這種感覺讓他越發(fā)迷戀，卻也越發(fā)不安：如果有一天就連沈笙都不再接納他，那么，他應該去往何處？

他就像是追逐著光的飛蟲，急切地、渴求地，甚至到了讓人厭煩的程度，去追逐著沈笙的溫柔。即使知道越是靠近，用來抵御的冰雪便越容易融化，他妄圖掩蓋的那些丑陋面目也都會隨之露出。

可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施雪桐也仍然不想放棄。這個人太溫柔了，溫柔到讓他忍不住生出一絲期盼：也許他能夠接納自己從過去到現(xiàn)在的一切，接納他的不堪與軟弱。

是沈笙給了他面對黑暗的勇氣，也是沈笙讓他變得更懼怕黑暗。到底該怎么辦才好呢，到底該做些什么，才能永遠地留住這份溫柔？

“……我不會再讓你生氣了，我也不會再任性了。可是小笙，你可不可以原諒我？”施雪桐終于忍不住張開手，將身前的人緊緊抱住，“即使我一輩子都治不好，你也不要討厭我，好嗎？”

他的下巴搭在沈笙的肩膀上，一轉頭，便將整張臉都貼了過去。兩人之間還隔了一張半濕的毛巾，帶著洗發(fā)水清香的潮熱濕氣撲面而來，卻把他緊閉的雙眼熏得發(fā)燙發(fā)紅，幾乎落下淚來。

“你先放手?！鄙蝮侠潇o的聲音傳了過來。

從背后摟過來的那雙手臂正在微微顫.抖，被沈笙輕輕地拍了拍，“聽話，先把我放開?！彼恼Z氣帶著一如既往的無奈，可施雪桐卻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開他，甚至還倔強地摟得更緊了一點。

這無聲的拒絕更是讓沈笙嘆氣出聲，忍不住道：“說好的不任性呢？”可他只是說了這么一句，肩膀上的手便受驚似的，飛快地放松了力道。

終于被放開的沈笙直接將頭上蓋著的毛巾扯下來，丟到一邊。蓋了這么久，他整個腦袋都是熱的，更別提剛剛還有個笨蛋抱著他死活不松手。沈笙蹬開拖鞋，直接坐上床來，轉了個身，一眼便見到紅著眼睛的施雪桐。

兩人的視線剛一撞上，那雙染上霧氣的桃花眼便變得更濕了，可憐、無措，委屈巴巴地看著他，仿佛沈笙接下來再說出什么無情的話，那些眼淚便要落下。

這個人在自己面前總是嬉皮笑臉，或是開著奇怪的玩笑，或是眼也不眨地逞強，沈笙又哪里見過他如此直白，毫無掩飾的一面？

沈笙的心里柔軟成了一片，再一次嘆著氣張開雙手。

“過來?！彼粗对谠氐娜?，挑眉催促道，“快點，過期不候?！?/br>
“——小笙！”

只是眨眼的瞬間，懷里被狠狠撞進了一具顫.抖的身體。沈笙頭疼地聽著懷里這人一抱上來就放聲大哭的嗚咽聲，雙手放在他的背后，不停地幫他順氣。

“嗚、我、我以為……我以為你討厭我了——嗚嗚嗚……”

聽聽這沒出息的話，聽聽這完全不顧面子的哭聲。說句實話，如果不是看他難得失態(tài)，沈笙早就打一頓屁.股讓他別大半夜的擾民了?？涩F(xiàn)實是，他拍著施雪桐的后背，哄著他，眼神是他也沒察覺的溫柔。

“我什么時候說過討厭你了？”沈笙輕聲問道，“成天就會胡思亂想?！?/br>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么這個人總是一副沒安全感的模樣了。那樣的過去……換作是自己，沈笙也不敢保證自己就強大到能夠完全拋棄陰影走出來?？扇绻皇鞘┭┩λ拱祝麉s是一點也猜不到他還曾經(jīng)還受過這樣的折磨。

他忍得太久，藏得太好，騙過了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人人都只看到施雪耀眼奪目、自信強大的一面，卻不知道他的卑微與怯弱。

但施雪桐卻愿意把深埋心底的過去都告訴自己。

“你、你不讓我抱你……嗚嗚嗚——”施雪桐趴在他肩頭邊大哭邊控訴，止不住的眼淚幾乎快把沈笙的肩膀全都浸濕了。他本不想在沈笙面前表現(xiàn)得這么沒用，可眼淚一落，便像開閘一般，怎么也收不回來。

他已經(jīng)許久都不曾這樣任性地大哭了，沒有人喜愛的孩子，又怎么會有哭泣的資格？

“錯了，是你不讓我抱你。”沈笙的手慢慢停了下來，按在他的肩胛上，將他完全抱到懷里?！笆┭┩阍谂率裁茨?？”沈笙輕聲問道，“總是說完、做完就跑，就連剛剛也是——”

那樣不顧一切地抱上來，完全奉獻的姿態(tài)，又讓他如何去回應呢？

兩人往常的相處卻也總是如此，雖然成天將膩人的話掛在嘴上，雖然總是忍不住對他動手動腳——可一旦察覺到自己即將開口，便立即縮了回去。就像是他害怕閉上眼睛一樣，他害怕被自己拒絕。

“我本來還想說，如果你能忍住等到我說話再行動，就獎勵你在我家多住幾天，”沈笙慢吞吞地說道，“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回應他的是哭得更大更慘烈的聲音：“不要——?。?！”

不得不說把人欺負到大哭還是挺有成就感的，沈笙聽著他一邊打哭嗝一邊嚷著要賴在他家住下、不許丟下自己之類的話，心情忽然就變得更好了。

像他這樣的性格，一味地縱容恐怕還會讓他自我懷疑；反倒是對他壞一點，這家伙才會雄赳赳氣昂昂地卷土重來，不依不饒地作戰(zhàn)。

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么的施雪桐漸漸冷靜下來，卻仍舊趴在沈笙胸.前不肯放手。

一輩子都不會放手。

“小笙……”他睜大眼睛，從沈笙肩膀上看出去，發(fā)覺外面的天色已然微微泛白，“好像天亮了。”

冬天的天亮得晚，因此窗外的天色仍是昏暗一片，唯獨天際線一帶亮起了微光。兩人又是敞開心扉又是一通胡鬧，沒想到時間竟然已經(jīng)過了那么久。

“你困嗎？”這時候施雪桐才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沈笙今天下午還有工作。“對不起……”如果不是他臨時失態(tài)，沈笙還會多出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再胡亂道歉就絕交?！鄙蝮蠐P起眉毛，突然一巴掌拍到他的屁.股上。他原本就不是很困，替好朋友分擔心事也是他該做的。

“嗚嗚嗚嗚，小笙欺負我。”施雪桐被他拍得全身一抖，卻又傻兮兮地笑了起來，“新年快樂?！?/br>
這已經(jīng)是他認識沈笙的第九年——也是他喜歡沈笙的第九年。

“新年快樂?！鄙蝮蠂@了口氣，突然覺得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