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她自己，性子又倔又野，想來，是萬萬不肯嫁人的?！?/br>
    這樣的對話，自打練鵲回家后，在夫妻之間已經(jīng)發(fā)生過十?dāng)?shù)回了。

    屋外頭走動聲越發(fā)地大了，東方的天幕漸漸緋紅，那緋紅又淡去，露出一截淺淡而溫柔的云霞。

    有伺候的丫鬟來敲門。

    “不如去問問佛祖?！卑走M(jìn)文忽然道，“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咱們多想也無益?！?/br>
    “是?！崩畲涮m嘆道，“是啊，不如去問問佛祖?！?/br>
    練鵲彼時正在屋里翻那一卷卷的賬簿，都是從貪官們家里搜來的。別瞧著西陵遠(yuǎn)離京畿，卻是當(dāng)朝南邊最富庶的地方。沅陽公主當(dāng)年是先帝最寵愛的女兒，也是當(dāng)今圣上的胞妹。她的封邑自然是好的。公主去世后，這沅陽郡便被四下分開并入了周圍的郡縣。獨(dú)獨(dú)是西陵，還領(lǐng)著沅陽郡的名頭，和下面三個縣一起被分給了沅陽公主的兒子陸極。

    在陸極來封地之前，西陵空有名頭，由太守方治管理，卻隱隱獨(dú)立于各州府，這里的官員都活得很瀟灑。

    越是無人管理，便越是囂張放肆，也越不愿意有人來約束著他們。

    這便是被解了兵權(quán)而從西北來到南面的西陵侯陸極要面對的殘酷現(xiàn)狀。

    練鵲并不了解陸極的想法，只是她覺得陸極坦坦蕩蕩的，值得相交。這些罪證，就當(dāng)她給陸極的見面禮還有為自己無禮師侄的賠罪禮吧。

    “小鳥兒？”屋外傳來李翠蘭的聲音，“娘進(jìn)來了？”

    “等一等，我整整衣裳就來。”

    練鵲趕忙將東西收拾好，走過去給李翠蘭開門：“娘?！?/br>
    李翠蘭四下里一望，問：“小琴呢，怎么沒伺候你？”

    “我在家閑的慌，打發(fā)她給我買話本子去了。”

    李翠蘭皺起眉頭：“你整日地看這些話本子，可千萬仔細(xì)眼睛。”

    女兒的眼睛水潤透亮，光是看著，便覺得看到了無垠的星河，令人為之著迷。這樣的一雙眼睛可不能毀在話本子上。

    “你沒回家時，我就常常向佛祖祈禱，讓我的小鳥兒回家。如今你真的回來了，我也該帶著你去還愿才是?！崩畲涮m緩緩說出來意。

    練鵲心想，那些禿驢說話可不就跟吹風(fēng)一樣，哪還有什么真的假的？更別提什么還愿了，若是那些泥塑的佛像真有如此神效，她也不用學(xué)武了，只日日跪在佛前，做個虔誠的信女就好。

    雖然心里對此嗤之以鼻，練鵲還是表現(xiàn)得十分積極。她當(dāng)下就笑起來，溫柔地說道：“我自然同娘一起去。感謝佛祖，讓我們骨rou能團(tuán)聚?！?/br>
    她想著，若是那些禿驢敢騙錢，她就挑娘不注意的時候，挨個地把他們的腦袋像敲鼓一樣地敲過去。

    李翠蘭心里也忐忑：我素日里都不信這個佛祖，也不知他肯不肯給我這個面子，安排安排小鳥兒的姻緣。

    第18章 上香

    堪輿寺位于西陵城北邊的山上，香火鼎盛，有一條寬闊的大道直通寺內(nèi)。冬來時別處的樹葉都紛紛枯敗零落，惟有堪輿寺種著的全是常青的樹種，放眼望去，一片碧綠環(huán)抱著寺中的莊嚴(yán)寶相。寺中白磚金瓦，富貴非常。

    西陵四周并無高山，這堪輿寺所在的北山若是在稍北的地界，也只能稱作是小丘。練鵲并不費(fèi)什么力氣，就輕巧地從山下爬到了山頂。

    小琴與寶月隨侍在母女二人身側(cè)，其實(shí)主要是攙扶著李翠蘭。她久病初愈，雖這些年注意保養(yǎng)身子，但真讓她爬山還是有些勉強(qiáng)了。

    練鵲道：“我看這一路上有不少賣吃食的小販，不如娘也用一些?！?/br>
    李翠蘭道：“外頭的東西終不如家里的好，我只是身子虛一些，休息片刻就好?！?/br>
    于是一行人便在寺外的一座小亭內(nèi)小憩。

    練鵲看到有賣瓜果的，不禁道：“別的尚且不知，這瓜果一看便是清甜可口的，我去買兩個來?！?/br>
    李翠蘭拗不過她，由著她去了。

    同在亭中的婦人們便向她打聽：“貴千金芳齡幾何？可許了人家？”

    李翠蘭驕傲且矜持地一一答了，關(guān)于年齡卻含糊道：“我女兒年紀(jì)卻大些?！?/br>
    婦人們恭維道：“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磚，貴千金一看便知是個好的?！?/br>
    正說著，就看見前頭官兵開道，十?dāng)?shù)個仆婦簇?fù)碇粋€珠光寶氣的貴夫人向亭中來了。那通身的金銀首飾，在日光下閃著炫目的光。

    面相兇惡的官兵走上前來，狠狠訓(xùn)斥道：“太守夫人要來此歇腳，爾等村婦還不速速離開？”

    李翠蘭自個兒穿金戴銀，那些愿意同她攀談的自然也不是平平之輩，可一聽是太守夫人，都自覺地讓了路。小琴跟寶月也護(hù)著李翠蘭起身。

    練鵲那邊還在買瓜果呢，被這貴婦的排場嚇得一驚。

    “小姐、小姐。”小琴小跑過來，“夫人叫您一起進(jìn)寺呢。”

    練鵲點(diǎn)點(diǎn)頭。

    因著太守夫人駕臨，本來就有不少人的堪輿寺此時更是水泄不通了。聽一旁的夫人說，似乎是為了太守夫人的安全考慮，所以她進(jìn)去參拜時，閑雜人等只能在外頭等著。

    練鵲道：“這太守夫人也忒威風(fēng)。”

    “這是自然，俗話說得好，山高皇帝遠(yuǎn)，咱們太守的正宮夫人，在這西陵可不就是第一等的尊貴？哪個敢違逆了她的意思？”一旁的夫人又道，“我聽人說方公子之前被人打了，方夫人正上火呢，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就不要上趕著找麻煩了?！?/br>
    “夫人說得有理?！本汏o奉承道。

    她心里卻想著另外的事情。方治年輕時對她夫人百般順從以至于如今只有方遒一個兒子，這是因?yàn)樗郎先缃竦奈蛔佣际强糠椒蛉说娜箮шP(guān)系運(yùn)作?，F(xiàn)如今方治在西陵站穩(wěn)腳跟了，卻依舊對她細(xì)致體貼，連妾室通房也不敢多有，想來此人一定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練鵲這里留了一個心眼，只跟兩個丫鬟一起服侍她娘喝水。等到方夫人又被眾人簇?fù)碇鰜頃r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原本竊竊私語的眾人都停了聲，低頭等那隊(duì)伍過去。方家的轎子停在寺內(nèi)的大道上，繡金線的轎頂在陽光下閃著金輝，看著富貴非常。

    “咱們家也不是用不起這樣的轎子，可若是用了，那可不就等于在大街上嚷著叫官府多收稅么?！崩畲涮m忽然道。

    李翠蘭年紀(jì)比方夫人小些，看起來卻是要比她老好多歲。練鵲拍了拍李翠蘭的手：“這等人空有其表，比不上娘?！?/br>
    所以說背后議論人，風(fēng)險最大。母女倆這里正說著話，那里方夫人卻仿佛有感知似的停下來，四下看了看。

    然后方夫人就看到了練鵲。一個嫩的跟蔥一樣的姑娘，膚白細(xì)嫩，烏發(fā)如上好的緞子一般，斜斜地綰在身后。頭上并無其他綴飾，只一系帶、一玉簪，那絲帶殷紅，玉簪翠綠，兩相映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