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嗎……”

    第71章 不須啼（下）

    太子被大將軍打了一頓。

    這是今日宮中最令人關(guān)注的事。

    皇帝為此發(fā)了一大通火, 連夜召了大將軍進(jìn)宮問個明白。燈火徹夜。

    滿宮的宮妃奴婢都翹首盼著，生怕天子之怒波及到自個頭上來。

    半個時辰之后，大將軍意氣風(fēng)發(fā)地走了。

    “嗐——陛下到底是要靠著他打戎狄的。這大將軍如此猖狂, 你我且看來日罷。”

    “陛下到底寵信大將軍, 只不過太子殿下那里也不知怎么處置了。”

    *

    數(shù)日之后, 燕行和陸極一同上課。太傅是老相國吳同。

    “子曰：‘君子不失足于人, 不失色于人, 不失口于人。是故君子貌足畏也, 色足憚也, 言足信也?！毖嘈袚u頭晃腦地背誦著。

    他本就機(jī)靈, 陰陽怪氣的樣子也不惹人討厭。

    吳同道：“做君子，像殿下這樣便算是成功了一半了?！?/br>
    燕行眨眨眼，問：“另一半呢？”

    吳同捋了捋胡子。

    “這個嘛, 自然是反其道而行之?！?/br>
    *

    大將軍回西北時，皇帝領(lǐng)著文武百官出來送行。

    永寧也過來同陸極道別。

    她昨夜沒睡，熬紅了眼, 看著十分嚇人。

    芳信晨起時曾勸她多加妝點(diǎn), 也好不讓別的公主笑話。

    永寧道：“本宮與崽崽即將兩地分隔。每每思及此處，本宮便心痛得不能自已，如何能有心情梳洗？”

    芳信閉嘴不說話了。

    陸極冷著軟糯的臉蛋, 行禮道：“勞煩長公主費(fèi)心了?！?/br>
    永寧不答話, 只一味用帕子拭淚。

    “還望長公主安康?！?/br>
    他再拜一次, 便同侍奉的人一道上了馬, 不再回頭看了。

    小男孩穿著做工精良的騎裝, 坐在一匹深色的小馬上，倒有了幾分小將軍的樣子。

    芳信表情有些不好看，克制住不流露出反感的神情來。待到同永寧兩個轉(zhuǎn)進(jìn)軟轎, 才道：“少將軍此舉，也忒傷人心?！?/br>
    永寧拭著淚，久久不言。

    *

    “我這一生只為兩個人流過淚，一個是我少年時便愛上的鮮衣怒馬神采飛揚(yáng)的少年，另一個是我視若親子卻漸行漸遠(yuǎn)的孩子?！?/br>
    *

    燕行被流放的時候，公主府新來了個琴師。

    新的琴師名叫玄機(jī)子，自言是浮萍游子，家里死得只剩一個獨(dú)苗侄子。聽說這琴師也收了不少徒弟傳承衣缽，可惜個個都只繼承了一半本領(lǐng)。還有那等心術(shù)不正的，要暗中害他。

    玄機(jī)子依舊是長公主素來喜愛的貌若好女類型，只是年紀(jì)上卻比從前的那些要大上不少。

    眼看著，已是將要凋謝的花了。

    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名貴的花在墜離枝頭前都仍是為眾人所追求的絕色。

    玄機(jī)子亦然。

    長公主愛極了他低笑時的樣子。他撫琴、仗劍都有與旁人不同的意味。

    秋聲走過水榭時，便看見白衣的男子坐在里面彈琴。她讀過書也識得些字，知道他在彈鳳求凰琴歌。

    秋聲卻依舊問：“先生在彈什么呢？”

    “情歌呀?！毙C(jī)子笑瞇瞇地說道，他的眼是桃花眼，此刻微微合著便令人不由自主地也沉溺進(jìn)去，“昔年我有個喜歡的姑娘，叫小紅，最喜愛這曲子。”

    “我因此學(xué)了琴，練了許久?？上W(xué)成歸來后她已經(jīng)嫁人了?！?/br>
    玄機(jī)子抬眼看著秋聲。

    秋聲被他看得臉上發(fā)紅，不由自主地?fù)崃藫嵝乜凇?/br>
    春日的花、秋日的月，世上萬千風(fēng)景又怎么抵得上這郎君的一次凝視呢？

    “秋聲姑娘，”玄機(jī)子的聲音低沉而迷人，似乎要將她引入新的不見底的漩渦，“你瞧，我的心上人就站在那?！?/br>
    秋聲一顫，回眸看去，那墻角僅僅立著一株光禿禿的梅樹。

    玄機(jī)子看著秋聲困惑的樣子，愉悅地笑出聲。

    *

    “你看這梅花，也不見得比別的花美麗?？杀憋L(fēng)一吹，只剩她一種花了，誰不夸她美？”

    “自從見了你，我的冬天就來了?！蹦莻€少年將斗篷上的雪抖落，手里捧著一束梅花，人卻要比花更加奪目，“百花皆化塵泥，只剩卿卿一朵?！?/br>
    *

    “你又要走了？去哪里？”

    男人轉(zhuǎn)過身，朝她露出微笑來。

    “去赴一場約。”

    月光將雪地照得明亮。他身后背著琴，琴中有一把劍。

    “是女人？”永寧的頭發(fā)披散在身后，她只穿著一身單衣，脖頸處還有些曖昧痕跡。她赤著腳站在雪地里。

    玄機(jī)子無奈地說道：“自然是男人。哪個女人能同我比試——”

    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心中微微發(fā)虛。

    永寧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自在，卻找不到理由讓他留下。

    “往后還來么？”

    “或許來，或許不來。你不必念著?！毙C(jī)子受不了她那如影隨形的目光，轉(zhuǎn)身便走，跳上墻頭后想了想，轉(zhuǎn)身還是對她笑了一下，“小藍(lán)，你那個粉色的肚兜如今已不太襯你?！?/br>
    “快進(jìn)去吧，進(jìn)去換身適合你這個年紀(jì)的。”

    永寧站在雪地里，清晨婢女來看時已落了一身的雪。

    *

    給練鵲治蠱蟲的苗疆神醫(yī)就是那之后有一次玄機(jī)子帶給永寧的。

    “這人欠我一命，今后你使喚他不須客氣?！?/br>
    彼時永寧正靠在小幾上小憩，不耐煩地抬了抬眼皮，道：“你的人成日在我眼前晃蕩，豈不是平白惹我想起你那些荒唐事來？”

    玄機(jī)子道：“我的事是荒唐事，你做的那些便不是了？”

    “你我本就不是夫妻，何必相互約束？”

    永寧懶得同他分辯，這話卻直直地刺進(jìn)了她心里。

    她直愣愣地看著他，眼淚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下來。

    玄機(jī)子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

    “常人都說夫妻一體。我是江湖人，給不了你白首相許的承諾，心里卻是認(rèn)定你的?！蹦请p桃花眼凝視著某個人時，常給人深情的錯覺，“至少讓我知道你能照顧好自己。”

    *

    瓷瓶上的紅線，又這樣繼續(xù)系了數(shù)年。

    某一日，九皇子燕停上門來拜見，說起太子燕佲背后的人。

    “那溫玄機(jī)是先代玄機(jī)子徒弟中最擅謀略的一個，城府極深、為人深不可測，是個可怕的對手?！睂m女所生的皇子總是要比別個更謹(jǐn)小慎微一些，仰頭孺慕的模樣也頗能激發(fā)母愛，“姑母，此人我們不得不防。”

    永寧打量著梅花的目光一頓，不禁用手撥了撥那紅線。

    玄機(jī)子的結(jié)打得丑，都是死結(jié)。

    偏偏闔府上下都是這樣的線。

    她忽然問：“這個‘玄機(jī)子’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