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才轉(zhuǎn)醒，他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扶著墻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他的額頭被打破，不停往外流血，身上也全是淤傷。

身上疼，但心里更疼，翻江倒海的疼。

32

僻靜的林間小道上，樹影婆娑，一輛馬車被幾個強(qiáng)盜劫住，車夫早已沒了影子，車前的馬兒也在方才受了驚，脫韁而逃，只剩下孤零零的車廂留在原地。

“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已經(jīng)交出來了，你們、你們還想怎樣？”車廂里頭的人被強(qiáng)盜堵住了去路，那人似乎是跌了一跤，一身臟污，顯得狼狽不堪。

“這小公子細(xì)皮嫩rou的，看得老子心癢癢?！睘槭椎尿绊毚鬂h摸了把下巴，并不想輕易放他離開。

“放肆，你們知道本少爺是誰么！”

身旁那個瘦個子看了眼那小公子，又朝大漢說道：“大哥，他可是男的啊?！?/br>
“男的怎么了？你沒瞧見他可比窯子里的小娘們好看多了？”大漢道，“你不知道，京城那群有錢人就有喜歡玩這種兔兒爺?shù)模@小子說不定就是那種。”說著朝瘦個子比了比小手指。

那小公子趁著他們說話間退后了幾步，偷偷摸摸想要逃走，瘦個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背，又將人撈了回來，刺啦一撕，小公子的衣襟都被扯松了，露出兩個圓潤的肩膀來。他跌坐在了地上，往后退去，縮在一塊大石頭旁，小臉慘白一片。

瘦個子咽了口口水，突然覺得他老大說的沒錯。

眼見著幾個強(qiáng)盜yin笑著圍了上來，一聲暴喝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住手！”

眾人一愣，紛紛朝聲音的來源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高壯和尚。

“哪來的野和尚，老子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大漢叫罵道，亮了亮手里的砍刀。

和尚垂著眼，面不改色：“放開他。”

大漢唾了一口，轉(zhuǎn)身大步邁向那和尚，他本想用刀嚇唬嚇唬那和尚，誰知這和尚力大無窮，僅憑雙指便夾住了大漢手里的砍刀，大漢用上雙手卯足了勁兒，砍刀卻是紋絲不動。其他幾人見老大被輕易制住，忙上前幫忙，他們根本不是和尚的對手，幾個來回被打了個落花流水。

唐江玉抱頭縮在地上，散了發(fā)髻，破了衣裳，看上去好不可憐。最近京城變了天，太子被下獄，很多官員遭到連坐，其中就有和太子交好的唐鵲和。事發(fā)前一日，唐鵲和讓他先離開京城，免得受到牽連。唐江玉走得匆忙，只雇了一輛馬車一個車夫，帶著唐正一人便上路了。

仿佛歷史重演，不久前他也是這般狼狽逃離柳源城。

京城里不太平，連帶附近也多了一批趁火打劫的山匪。老車夫和唐正丟下他落荒而逃，唐江玉只得乖乖將身上的財物全數(shù)交出，誰知那些強(qiáng)盜竟連色都想一塊兒劫了。

唐江玉偷偷從指縫中看去，只見那高壯男子好似天降神兵，輕而易舉就將那伙強(qiáng)盜趕跑了，這男子的背影著實眼熟。

他一瞬不瞬看著對方，嘴里喃喃著：“春、春來？”這個許久不曾喚過的名字從唐江玉嘴邊脫口而出，他只覺得心臟都漏跳了一拍，眼前這人不正是消失一年之久的春來嗎？！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聲音，和他偶爾午夜夢回時所見到的一樣，唯獨……不見了一頭青絲。

“施主，你沒事罷？”一個老和尚走上前來，身著黃褐色僧袍，胸前掛著一串念珠，雙手合十?！柏毶屯絻夯壜愤^此地，聽見施主的呼救聲便過來一探究竟，最近這一帶出了不少盜匪，施主若是一人上路，還是小心為好。”

唐江玉眼睛只盯著春來看，見春來面無表情站在一邊，好像不認(rèn)識自己一般。“春來……”他咬著下唇，心里有不少話語想要跟對方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對面的和尚恍若未聞，甚至連看都不看他，老和尚望了唐江玉一眼，問道：“悟海，你可認(rèn)識這位施主？”

名叫悟海的和尚恭敬回道：“師父，他是徒兒的舊識?！?/br>
“你們可有話說？為師可以先回避……”

悟海搖了搖頭，聲音極淡：“無話可說?！?/br>
眼看著春來不愿相認(rèn)，還準(zhǔn)備和老和尚離開，唐江玉急了，車夫跑了，馬兒跑了，身上的盤纏也被搶走了，荒郊野外只剩下了他孤零零一個人。

33

老和尚走出幾步開外，回首道：“施主若是不嫌棄，不如與貧僧同行，前往附近的寒寺小住片刻?！?/br>
“多謝、多謝大師?！碧平襁@才反應(yīng)過來，忙向老和尚道謝。四周荒無人煙，除了剪徑的強(qiáng)盜還不知有什么豺狼猛獸出沒，他瑟縮了一下，慌忙跟了上去，望著春來的背影一陣忐忑，他沒料到春來會不理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日他說的只是氣話，其實他心里并不是真的想讓春來離開，畢竟身邊沒有比春來更符合他心意的人了。他外出歸來后才發(fā)覺春來已經(jīng)走了，頓時亂了手腳，忙命人去街市上搜尋，找了老半天也沒找著人。他有時也會憶起春來的好，不止一次后悔逼春來離開，然而再后悔也是無濟(jì)于事，人都已經(jīng)走了。

老和尚看著老態(tài)龍鐘，可腳程比唐江玉這種弱不禁風(fēng)的小少爺要快了許多。唐江玉沒吃過什么苦，連續(xù)步行了半個多時辰已是極限，山路崎嶇，路上全是雜草亂石，他穿著那種華而不實的軟靴磨得腳底生疼，很快便吃不消了。

他腳痛乏力，累得滿頭是汗?？梢幌氲讲粓猿肿弑銜鋯?，如今落了難，只得咬緊牙關(guān)勉強(qiáng)跟著，老和尚說寺廟就在附近，可為什么還沒到呢？忽的腿一軟，他哎呦一聲摔了一跤。

唐江玉的膝蓋被巖石磕破，開了一大個口子，他哪里受過這種罪，疼得他直抽氣，本來還想爭口氣，如今眼淚嘩啦一拉就淌出來了。他一瘸一拐掙扎想要爬起來，眼看快要跟不上了，急得大喊：“春來，你給我站??！”

聽到唐江玉摔倒的聲音，悟海腳步一頓，面上的表情終于出現(xiàn)一絲波動。

老和尚停下腳步，嘆了口氣道：“悟海，你的腳步猶豫不定，可是有心事？”

“師父，我……”

“你且背著那位施主走一程?！?/br>
“是。”

唐江玉察覺春來回頭朝自己走來，一下?lián)涞綄Ψ缴砩?，他額角痛得全是冷汗，臉色慘白，扁著嘴巴一抽一噎的，整個人都掛到了春來身上。悟海身體僵了僵，隨即往后挪去，與唐江玉保持了一拳的距離。

他半跪在唐江玉面前道：“施主，我背你。”

見春來態(tài)度冷淡，唐江玉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