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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身:“隊長您感覺怎么樣,什么時候醒的?”“姓步的也不容易的時候。”“什么姓步的,隊長您做夢了吧?”“是,我還夢見有人說他現(xiàn)在相信我跟張博明是不同的兩種人?!辈街厝A咬牙用手肘支撐起身體,喘息道:“看來的確是我在做夢。”吳雩摸摸鼻子,奧斯卡小金人等級的演技還是沒掛住,快步上前扶起步重華,塞了兩個枕頭在他腰上。結果冷不防壓迫到了開裂的后肋骨,當場兩個人都嘶了一聲,步重華條件反射向后倒,被吳雩趕緊雙手撐住了,當場第一反應是——竟然這么沉!步重華不是賁張的體型,穿上衣服甚至還挺顯瘦,但肌rou密度出乎意料地很高,吳雩半邊身體都靠上去才勉強穩(wěn)住他的平衡:“你沒事吧?要不叫個醫(yī)生來看看?”步重華不住抽氣,搖了搖頭,在不牽扯傷口的情況下慢慢靠在了枕頭上。“真沒事?”“沒事?!睆目谛涂床街厝A可能無聲地罵了句艸,咬牙說:“那個放火的孫子只要被抓到,二十年跑不了了?!?/br>“姓步的”很少有這么狼狽的時候,可能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冷峻嚴厲的精英架子全給扔了。吳雩看著有些微微的好笑,想了想說:“沒關系,醫(yī)生說你沒有傷到腎,別擔心了。”“跟我的腎有什么……”步重華突然頓住。春末深夜?jié)駶櫆嘏〈灿只璋刀M窄,吳雩一個膝蓋抵在床邊,這姿勢讓兩人幾乎是緊挨著,一個正著一個側(cè)著地同靠在床頭上,連對方說話時帶起的輕微氣流都清晰可感。步重華張了張口,卻又止住了,緊接著向另一邊偏過頭,低聲呵斥:“跟你說過別搭理他們的低級玩笑,還不趕緊把枕頭拿走,壓著傷口了!”吳雩心說給你枕頭你還挑,這人一受傷事兒還挺多,便把枕頭抽走扔在自己病床上,又把步重華的被子往上掖了掖:“行行,你還有什么事?廖副說了,今晚我伺候你,要什么趕緊吩咐?!?/br>步重華想了片刻,“我有點……”他剛要試探說我有點渴,吳雩問:“你放水不,我給你拿個可樂瓶?”步重華吸了口氣,從枕頭上側(cè)過頭,幽幽地看著他:“你當我是高寶康對吧?”“……”吳雩若有所悟:“我給你拿瓶脈動?”步重華扶著額角:“我不想放水!睡你的吧!”吳雩啞然失笑,悉悉索索地上了床,隨便把毯子往腰上一搭。窗外闌珊燈光映出他屈折起的小腿,從膝蓋到小腿、從腳踝到趾尖呈現(xiàn)出極其削瘦精悍的線條;一手搭在眼皮上,另一只纏滿繃帶的手卻從床邊垂下來,掌心向上,血跡已經(jīng)干涸了。房間里只聽兩人輕微的呼吸起伏,足足過了半支煙工夫,步重華還是沒忍住,輕聲問:“吳雩?”果不其然鄰床絲毫沒有睡意的聲音響了起來:“怎么?”“你燙傷的手怎么樣了?”“還行,沒感覺了。”那是假話,燙傷是最疼最難熬的,更別提還傷在掌心上,稍微一動便會牽扯傷處皮rou,好起來也慢。但吳雩卻像是當真沒感覺似的,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我在急診室聽防暴大隊跟廖剛匯報,說今晚鬧事的村民一股腦全抓起來了。這黑燈瞎火的,那放火的孫子未必能跑掉,說不定已經(jīng)蹲在縣公安局暖氣片兒邊上了,明天挨個審,肯定能審出來,別擔心了?!?/br>步重華卻搖了搖頭:“未必那么容易。”“怎么?”“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要放火?”吳雩偏頭來望著他:“想弄死咱們?”“他想弄死咱們,但放火只是第一步,因為火燒起來是需要時間的,而且他顯然也并不是本地人,并不知道這棟三層水泥樓是否存在可以輕易逃出的后門或通道。所以他放火吹哨,其實更想把經(jīng)常在郜家聚會的邪教群眾吸引過來,然后以惡魔縱火為由煽動村民情緒,到時候亂棒打死了我們,連真正的兇手是誰都不一定能尸檢出來?!辈街厝A沉吟良久,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對我們的殺心太強了,而且心思縝密,手段果決,但我卻怎么也琢磨不出他可能是誰?!?/br>吳雩想了想問:“高寶康?”話一出口他自己也覺得不像,步重華說:“不會。如果我是高寶康,現(xiàn)在已經(jīng)帶著值錢的人骨頭盔逃到天涯海角了,犯不著跟警察過不去。況且我們只是主辦警察之一,即便冒險弄死了我們,專案組也不會停止偵查五零二案,反而會投入更多資源增加更多警力,對他來說得不償失。所以我傾向于認為縱火事件跟五零二案有關系,但關系并不很深,對方的目標仿佛更像是尋……”步重華倉促停住。——尋仇。空氣仿佛被凍結住了,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遠處夜幕中嗚嗚咽咽,不知道哪間病房里正傳來瀕死的呻吟和哀哀的哭泣,仿佛寒風從遠處席卷而來,灌入曲折的長廊。“……看來我這幾年抓的人太多了?!边^了會步重華若無其事地解釋。頓了頓他又輕描淡寫地道:“下次咱倆出去,各自都小心點?!?/br>吳雩靜靜平躺在長河般的黑暗中,仿佛隨波逐流的游魚,遠處公路上有車疾馳而過,天花板上的光影便隨之移動,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半晌他輕輕喚了聲:“哎。”“嗯?”“下次別幫我擋刀了?!?/br>步重華側(cè)過頭。“你這個rou盾一點也不值當?!眳泅旎ò逭f:“你們學院派,挨打都不會挨,直愣愣地杵在那,要害一個都避不開。你這樣保不準哪天就被人打死了,多虧啊,女朋友都沒交過。”步重華沒吭聲。“想想你爹媽,正常到這時候都該抱孫子了,忍心看你這樣嗎?整天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挨打?!?/br>吳雩翻過身,露出清瘦的脊背:“我不會勸人,你將就著聽,?。縿e讓關心你的人cao心。睡吧?!?/br>墻上掛鐘閃著微不可見的熒熒夜光,秒針滴滴答答,單調(diào)作響。不知過了多久,步重華淡淡地道:“我父母當年是為了保護一個臥底而死的?!?/br>“……”“我不僅是為了保護你,也是為了我自己?!彼]上眼睛,說:“睡不著就把燈打開,別熬著。你該休息了?!?/br>·翌日清晨。早點攤鍋蓋一掀,熱氣騰騰而起,揭開了縣城一天繁忙的序幕。大街小巷穿梭的自行車鈴聲,紅綠燈下不耐煩的喇叭喝罵,沿街商鋪卷簾門接二連三拉起,學校早讀鈴叮鈴鈴作響……交匯成洪流般充滿生氣的音浪,將深夜醫(yī)院的冷清疲憊洗刷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