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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開書房門,與書房相連接的另一道門里是練琴房,門縫里正透出壁燈光。“……”他的腳步不知不覺止住了,就那么久久地望著那一隙微光,半晌自言自語般小聲說:“吃飯了,吳雩,你出來吧?!?/br>沒有動靜。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伸手輕輕推開練琴房門,修長有力的手指隨即從半空無聲滑落。暴雨澆灌城市,千萬道水線發(fā)出的嘩嘩聲震耳欲聾,透過落地玻璃窗,變成潮汐般遙遠朦朧的聲響。不知道站了多久,步重華終于慢慢轉(zhuǎn)過身,眉眼神情像是被凍結(jié)住那樣平靜,動作也非常平穩(wěn),走到外間把外賣拿出來熱了熱,裝在平時吃飯的碗碟里,就像曾經(jīng)一個人演繹過的千萬遍那樣,坐在吧臺邊的同一個高腳凳上,開始吃。湯勺碰撞餐具,發(fā)出輕微叮當聲,但淹沒在滿世界大雨聲中很難聽清。“哎,我一直好奇,在津海買這么大房子要多少錢?。俊睂γ婺莻€人在燈光下一邊熱氣騰騰地撥飯一邊問。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時空響起:“看地段吧,你要買房子嗎?”“就好奇你的還貸情況,畢竟你不像那種收錢給人辦取保候?qū)彽娜寺?。?/br>“怎么不像了,你不知道我們領導都是權(quán)力尋租貪污腐敗的么?”“哈哈——”……“我最大的夢想,”那個人夾著一個香菇竹筍包子邊吃邊說,烏黑的眼睫在眼尾掃出弧線,那張臉上漫不經(jīng)心的神態(tài)像是有某種無法解釋的吸引力,讓人難以移開目光:“就是每天下班后長在沙發(fā)上,做一個沉默安詳、慢慢變圓的大叔?!?/br>“說好你的夢想是慢慢變圓呢?”樓梯上傳來蹬蹬蹬腳步,那身影風一般刮上樓:“夢想是夢想,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步重華笑起來,盡管那笑意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吊燈將他孤獨的側(cè)影投在大理石臺面上,窗外天色已經(jīng)暗成了潮濕陰冷的深黑;過了不知多久,他拿著碗筷的手輕輕一松,在叮當碰撞聲中用力搓了把臉,把眉眼深深埋在掌心里。再也無法按捺的悲哀、渴望和思慕,終于沖破堤口,就像鋪天蓋地的洪水淹沒了所有感官。“人是我弄死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跟步重華無關(guān)!”“他們沒為難你吧?……”“步重華人呢?!”禁閉室里那個人一腳踹碎電視屏幕,就像傷痕累累的困獸無路可走:“步重華在哪里!——”步重華伸出手,按住桌面上的手機,幾乎是刻意阻擋大腦思考,也不給自己任何猶豫遲疑的時間,閉著眼睛將界面解鎖,大拇指用力摁下了未接記錄中吳雩那兩個字。撥出音響起,他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心臟仿佛停跳,世界于身側(cè)唰然遠去,只剩下眼前一方手機屏——“您好,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啪!步重華把手機拍在桌面上,一手插進前額頭發(fā),隨即搓了把發(fā)紅的眼睛。他襯衣下肩頸肌rou繃緊,捏著手機的五指用力到青筋突起,咽喉肌rou干澀痙攣。他怎么能就這樣走了?他怎么能不接我電話?“喂,廖剛,”步重華撥通了另一個電話,開口嗓音沙啞難辨:“吳雩今天還在不在辦公室,不在的話把他家登記在冊的地址發(fā)給我……什么?”“許局那邊備了個外勤案說是把他派到外地去了,所以今天一整天都沒來上班?!绷蝿傞_著車,在此起彼伏的晚高峰鳴笛聲中扯著嗓子大聲道:“我本來想跟您打聲招呼的,但您今天也一天沒來,所以……喂?喂步隊?”——外地?仿佛一潑冷水兜頭澆下,步重華焚燒的火氣被沸然一壓,白煙滋滋上升,透出一絲冰涼清醒的驚疑。哪個外地?做什么去了?吳雩這樣微妙敏感的身份,許局怎么可能一人做主把他單獨派到外地,且不說許局夠不夠權(quán)限,就說他這個頂頭上司直接領導為什么連半點風聲都不聞?除非——步重華的大腦仿佛被分裂成兩部分,一部分壓抑已久的情緒噴發(fā)出來,像巖漿覆蓋地表滾滾焚燒;另一部分卻清晰堅硬得像是萬年玄冰,足夠支撐他在瞬息間想通前因后果,甚至連表面冷靜的神色都沒有絲毫變化,反手又一個電話打給宋平,幾乎是立刻就接通了:“喂,重華?”“林炡把吳雩弄回云滇,這事為什么沒提前跟我打招呼?”即便宋平早有準備,但還是被這一針見血的提問方式哽了下,數(shù)秒后才嘆了口氣:“不瞞你說吧,重華,這事雖然我也不是很贊成,但我也沒有反對的理由?!?/br>“……”“吳雩這個人,是十三年前張博明不好說從哪里帶去云滇,十三年后從云滇安排過來津海的。如果張博明沒死,吳雩還有可能在任務結(jié)束之后跟著他返回原籍;但現(xiàn)在張博明死了,吳雩的原籍已經(jīng)銷戶,只能把歸屬算給云滇,只是為了避禍和一些其他原因,才暫時安排來津海。”仿佛一根針穿刺耳膜,步重華瞳孔微微緊縮。“所以如果一旦發(fā)生什么事,或者有任何緊急需要,吳雩的所有權(quán)是不能歸給津海的?!彼纹綇拇筠D(zhuǎn)椅里起身,站定在辦公室窗前,瞇眼望著窗外:“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其實所有人都應該已經(jīng)看明白了這一點,為什么吳雩被關(guān)禁閉室的時候林炡要連夜從云滇省廳趕來南城分局,為什么當吳雩要辭職的時候是馮廳隔著大半個中國一個電話打給宋平。而宋平即便再想捋袖子親自把吳雩揍一頓,接到跟自己同級別的馮廳的電話,也只能擺擺手輕易罷休。——但每當步重華想起那天深夜禁閉室外的情景時,首先浮現(xiàn)在腦海里的,卻是吳雩似乎想回頭再看他一眼,卻不知道被何種力量生生阻止,驀然頓住的那一段脖頸。“我明白。”手機兩端靜默許久,終于傳來步重華低沉的聲音,說:“但吳雩的所有權(quán)也不屬于云滇。”“他只屬于他自己?!?/br>宋平略一怔忪,電話被掛斷了。“……”他慢慢放下手機,透過因為濕漉漉而有些扭曲的玻璃窗,望向窗外陰云暴雨密集的天空,半晌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根。留在他小腿上的彈片和胳膊上腰上打的那十幾枚鋼釘,直到三十多年后的陰雨天還是會隱隱作疼,但當初沒有人會預料到這一點,包括年輕氣盛的他自己。年輕人吶——!宋平滋味復雜,又有一點無奈地笑嘆了口氣,搖搖頭,轉(zhuǎn)身走回了大辦公桌后。步重華抓起雨傘、錢夾、車鑰匙,匆匆拎起外套,大步流星出了門,直接從電梯下車庫,在發(fā)動吉普車的同時打開手機短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