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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略微發(fā)紅的眼眶。“我感情上的確是,”宋平聲音艱澀喑啞,但突然頓住。他控制了下情緒,然后轉了話鋒,說:“但情理上我必須把吳支隊長帶回去配合調查,這件事的牽扯面實在太廣,可能需要對當事人采取一點措施……”林炡猝然變色,剛要揚聲說什么,剛才那發(fā)急的老領導沖口怒道:“什么吳支隊長,來人把他給我押回去!老宋你不要犯糊涂,你知道這件事情性質有多敗壞,有多嚴重嗎?!”宋平說:“老紀你先別……”但那姓紀的老頭根本不想聽:“別什么?!你知道這姓林的嘴里哪句真哪句假,他說這姓吳的是真臥底你就信?他說解行死在十年前你就信?!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們不小心讓毒販混進特情隊伍里,為了掩蓋事實編出來的鬼話?!”宋平也發(fā)怒了:“你這純粹是陰謀論,你不能——”“不能什么,你知道這種大事報上去對我們意味著什么????!你以為你頭上那頂官帽還戴得住?!”那姓紀的老頭簡直氣極了,隨便指了兩個老部下,又一指吳雩:“拉走!上強制手段!”“老紀你想干什么!”宋平怒吼。“你才是想干什么!”老紀領導吼聲比他還大。翁書記一拍宋平的肩:“先帶回去,從長計議,這件事太大了,我們津海確實做不了主……”“把那姓吳的帶走!上銬帶走?。 ?/br>——砰!巨響震蕩耳膜,混亂戛然凝固,所有人驚愕地扭過頭。步重華一手向大樓外平舉著槍,槍口兀自裊裊冒煙,聲音簡短緊繃:“我看誰敢上銬?!?/br>老領導滿面怒紅:“你——”步重華一抬眼盯住他,緩緩地重復:“我看誰敢上銬。”黑暗中他眸光森寒,和當刑警時截然不同,隱隱有些令人心驚的東西。姓紀的老頭只覺兜頭一潑冰水,涼意不由躥起,這時只見步重華將那把非制式黑槍子彈退了,甩手一扔,啪!手槍摔在地上,好幾個人同時觸電般向后一聳。步重華面朝著眾人,緩緩后退數(shù)步,停在吳雩身前半米處,扭頭低啞地問:“你就沒什么話要對我說嗎?”吳雩望著身側黑暗的長夜,一言不發(fā)。“吳雩,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信?!辈街厝A看著他蒼白淡漠的側臉,語調壓抑但可怕地平穩(wěn),一字一頓道:“只要你現(xiàn)在開口,說什么我都相信?!?/br>第128章“只要你開口,說什么我都信?!?/br>吳雩的表情似乎有一點奇怪,但那并不浮于面皮,因此連最細微的陰影變化都無法表現(xiàn)那瞬間的神態(tài)。僵持的空氣凝固住了,四面八方含義各異的視線都交織在他身上。漫長到靜止的幾秒鐘后,他終于慢慢開了口,因為長久沒發(fā)聲而有一點嘶啞,但竟然非常平靜:“我沒什么能說的了?!?/br>——確實沒什么能說的了,該交代的林炡都交代清楚了,只是拿不出證據(jù)來而已。這世上的道理就是這么無可奈何,哪怕全世界都愿意相信十二年中發(fā)生了什么,但沒有那張蓋了紅章的薄薄的紙,再慘烈的犧牲、再鐵打的功勛,也都會隨之變得有點心虛,有點不踏實起來。步重華還是堅持地看著他:“說點什么都行,告訴我們林炡說的是真話就行?!?/br>“……‘真話’?!眳泅刂貜瓦@兩個字,然后側頰上陰影又微微一動,這次終于能看出是個短暫的笑影:“你不明白,步隊,話語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了?!?/br>他喊他“步隊”。步重華強行壓抑著情緒:“不,吳雩,這世上的語言只要出了口就有效力,你聽我說……”“我本來不叫吳雩?!?/br>步重華一下停住了。“我本來沒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年出生的。村子里家家戶戶都吃鴉片,吃到了一定程度,神志就瘋瘋癲癲的,我爹娘也不例外。我剛會下田割草的那年他倆不知道怎么就死了,爹是一下死的,媽臨走前跟我說,她有個meimei,年輕時逃難跑到了‘外面’討生活,如果有一天那個meimei來找我,叫我一定要跟她走,到‘外面’去過好日子,看大世界?!?/br>步重華隱約猜到了那個“meimei”是什么人,果然吳雩頓了頓,說:“我媽走后大概第二年,有天村子里來了幾個大人,其中有個女人我第一眼就知道了她是誰。因為她跟我媽長得簡直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連我跟她長得都很像。”“她就是解行的母親。”——那個非常好看的年輕女人穿著粉綢襯衣,白色百褶裙,笑容滿面地蹲在小樹林前,懷里抱著一個與自己極其神似的小小孩。那稚嫩的小臉緊繃著,自下而上拘謹?shù)囟⒅R頭,二十多年前邊境毒村血灰色的天空倒映在孩童眼底,映不出絲毫笑容。“她想帶我走,但同行的其他人卻告訴她這次準備并不完全,雖然他們出境來到這里是正規(guī)合法的,但如果帶個孩子回去,就要走偷渡路線了,邊境邊防‘還沒有打點好’。所以她只能先跟那些人一起離開村莊,臨走前告訴我說她有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叫做解行,今年七歲,不如以后我就叫做阿歸,也算作七歲。她說最多再等一兩個月自己一定會回來,到時候就帶我徹底離開,去一個沒有鴉片、沒有罌粟花、終年四季如春的大城市,和她的兒子解行一起生活?!?/br>“我相信了,我很高興。你看,那一年我終于有了名字,還有了年齡,但我沒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見到她?!?/br>吳雩傷感地笑起來。“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轉眼十多年過去了。她一去不復返,從此再也沒有回來?!?/br>“……”步重華艱澀地問:“為什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真的很想知道,那畢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闭f到這里吳雩也有一點自嘲:“直到十多年后,我因為保護瑪銀得力,終于在我們整個村子的‘大東家’塞耶那里有了一定的地位,想辦法從他手里爭取到了第一次參與毒幫‘買賣’的機會,就是跨境偷渡潛入北方,去監(jiān)視和促成一筆跟塞耶有關系的毒品交易。但其實我費盡心思是為了去見解行,當時我為了打聽到他的下落,已經(jīng)花了好幾年的心血和時間?!?/br>步重華神情難以遏制地變了,他終于想起瑪銀死后那天晚上,在疾馳向醫(yī)院的車廂里,吳雩滿身是血靠在副駕上,對他喃喃敘述那些錯亂閃回的記憶片段——“我第一次認識阿歸,是在大二那年實習,跟禁毒隊實施抓捕任務,第一次見面他就救了我的命……”“緊急求援!緊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