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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派了官差把守,隔出一塊空地專等著趙家內(nèi)眷。 人群熙攘,背陰處,婆子從一輛馬車上扶下來個素衣女子。 瞧打扮,像是哪個道觀里的修行者,通身寬緩縞素,秀發(fā)挽成一個高髻,只別了支玉簪。 識貨的人能從旁的細節(jié)上猜出此女來歷。比如身上的道袍用的竟是暗紋妝花料子,鞋面是緙絲牡丹。所乘馬車也雕金、鑲玳瑁。 她身后又走出來數(shù)個女子,幾人都輕紗遮面,一出現(xiàn)在岸上,就引得遠近人群駐足。 官差上前護送著幾人,沿途士兵林立,排場格外大。 盧氏和嫂子盧夫人一道將蓮花燈放入水中,任其隨波逐流,朝東飄向下游。 盧氏父母皆亡,墳塋遠在京郊,今日不得祭拜,唯能用這河燈遙寄哀思。 大姨娘二姨娘都陪著放了幾盞燈,四姨娘立在馬車邊上,天氣悶熱,她用手帕扇著涼風(fēng),拂起半片面紗,引得周圍一陣贊嘆。她早已習(xí)慣旁人驚艷的目光,渾不在意地踢著腳下的石頭。 要不是二姨娘說官人也會來,她才不來這鬼地方呢。 片刻,有一行人結(jié)伴步下河堤,官兵們連忙上前開出一條道來,給這幾人行走。 人群中竊竊私語,有人問道:“這是哪家官老爺,這么大個排場?” 有人答道:“嗐,什么官老爺,祖上倒是做過官的,奈何子孫不爭氣,如今啊,就是個做買賣的?!?/br> “做買賣的能使動官差,那定是大商戶了,瞧那幾個女人個個都仙女兒似的,有這份財力艷福,莫不是趙晉大官人?” “是了是了,可不就是他?趙家可謂是富貴無邊,連知州老爺都要巴結(jié)他。不過富貴是富貴,這有錢人啊,也有苦惱。那就是——生不出孩子!” 人群中哄笑一片,好些人都圍著那說話的細細打聽,“不是那趙官人不能行吧?哎喲,娶這么些個仙女兒,能瞧不能吃,可眼饞死了不?” 另一人道:“這倒不是,明月樓那些姑娘可放過風(fēng)聲出來,說他那兒……厲害著呢……”他比劃個頗可觀的尺寸,旁人都露出吃驚模樣,那人又道,“都說他是缺德事做多了,所以上天不叫他有后。咱們也不必羨慕人家富貴,這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況這偌大家業(yè)無人繼承,百年之后還不任外人分食了去?賺這么些錢,又能怎么呢?” 人群中說說笑笑,絲毫沒影響趙家親眷的活動。 趙晉也捧了只水燈,在盧氏身畔俯身,把燈輕輕放在水面上。 “盧大人請放心,趙某不曾食言,疑霜與青陽,您二位不必掛懷……” 話音未落,眼前那只透亮的水燈“砰”地被人砸了塊石頭,花燈轉(zhuǎn)了幾圈,歪向一邊,然后燭頭浸到水里,燈霎時就熄滅了。 趙晉攥了攥拳,轉(zhuǎn)過臉來,盧氏手里又拾了另一塊石頭,把那燈徹底砸翻。 他們一行的動作都落在旁觀人眼里。誰能想到,趙晉這么風(fēng)光個人物,還有人敢當眾給他難堪。 趙晉笑了下,他知道盧氏什么意思。她覺得他不配祭奠盧大人夫婦,直到過了這么多年的今天,她仍瞧不起他。 趙晉攤開手,揚了音調(diào):“福喜,再拿一盞來?!?/br> 他接過一盞新的河燈,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盧氏的手腕,笑道:“你若是有力氣,今晚我放幾只,你砸?guī)字?,我倒沒所謂,反正是放給盧氏夫婦的,再怎么不吉利,也只會報應(yīng)到他們頭上去,跟放燈之人有何干系?” 兩人牽住手,兩個影子緊密貼合在一起。外人瞧來,剛才那點小插曲立時就變了味,像是夫妻二人打情罵俏一般。 盧氏掙她不開,緊抿住唇,捏緊了手里的石子。 盧夫人堆笑跟趙晉賠不是,“今兒這不是中元節(jié)嘛,疑霜因父母的事傷懷,一時想不開,趙爺,您生氣啊,回頭我跟青陽說她?!?/br> 當著這么多人面前,他若甩手就走,或是訓(xùn)斥盧氏一番,以后她可真沒臉見人了。虧得官人大度,還肯俯下身段做個親密模樣。 盧夫人也有點窩火,如今盧家什么境況疑霜是看不清嗎?盧青陽自打沾上了毒癮,一年數(shù)萬錢輸在賭桌,別說盧家已經(jīng)不是總督府,便還是原來那風(fēng)光時候,怕家業(yè)也早經(jīng)不住盧青陽這般揮霍。 這些年給盧家托底,讓他們還能過好日子的是誰,不就是趙晉嗎? 當初抄家,趙晉是鎮(zhèn)遠侯副手,可抄家滅族,那是皇上下的令,至于直到今天還拿這些舊事做文章嗎? 盧夫人出身一般,當初攀上盧府還以為自個兒終于逆天改命,誰知才風(fēng)光數(shù)年,朝廷就問罪她公公,盧氏一朝傾覆,險些連命都沒了。她是受過苦的,當年懷著第二個孩子,因躲在娘家,逃過了一劫,以為丈夫會死,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后來好不容易掙了條命回來,她對趙晉就充滿感激。 人是很容易習(xí)慣的動物,來到浙州有了安居之所,有人貼錢供養(yǎng),連兒女婚事也有人代為張羅,她已經(jīng)習(xí)慣背靠趙晉這棵大樹的便利,她不想改變,不想惹趙晉翻臉,一點也不想。 趙晉握著盧氏的手,將一只一只的將蓮花燈放下去,他身后的那些友人,也都上前一一放了河燈。水面璀璨輝煌,像布滿星云的天幕。 燭燈的火焰倒映在水面上,鋪天蓋地的橙紅,照亮了每個人的臉。四姨娘欲上前,卻被人群隔在后面,她遠遠凝望趙晉的背影,見他與盧氏并肩立著,沉默地望著水面。她恍然覺得,這男人并不是她所識得的那個多情浪子,他在想些什么,她竟一點也猜不明白。 趙晉這一生,手里經(jīng)過人命,出于身不由己,或是刻意為之,許多人因他而死。他不是單純來憑吊盧氏夫婦,更多是用這無數(shù)的燈火祭奠那些死去的人們。 寬闊的河面,無數(shù)綻放著火光的花朵,悠悠隨風(fēng)朝東飄送。 連瞧熱鬧的人群也靜止了,被眼前這盛況震撼著。 誰家點燃了爆竹,火星在天空碰撞,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越過幾條巷子傳進窗內(nèi)。 金鳳回身闔上支摘窗,端起桌上那碗湯藥移步到里面去。 柔兒正在繡一件嬰孩穿的肚兜。用的輕綢和最細軟的蠶絲線,嬰兒嬌弱得很,她每一針都走得格外仔細。 見金鳳捧藥過來,她蹙了蹙眉。她在鄉(xiāng)里長大,甚少有病痛,即便有,也抓不起藥,受了傷撒把土止血,就繼續(xù)干活去了。冬天得風(fēng)寒,煮一大碗姜水,喝完病就去了一半。這種苦藥,還是進城之后頭回喝,特別澀口難咽。 金鳳備了幾顆蜜餞,等她苦著臉喝完藥才獎勵般塞給她。 柔兒有點發(fā)愁。以后天天這么進補,藥一日都停不得,何時是個頭? 她今天暗暗撫自己的肚子,那上頭還是平緩的,沒有任何多了一個人在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