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梅蕊把他引到屋里，挑開簾子，柔兒緩步走出來。安安揪著母親的衣擺，邁開小腿亦步亦趨的跟著。

    “你適才好像有許多話想說。”柔兒曼聲道，“現(xiàn)在人都走了，你可以說了?！?/br>
    長壽遲疑片刻，他沒想到太太會注意到他。黃管事一上來就把他功勞搶了，這種功勞他其實(shí)根本瞧不上，所以也不會為此去辯解。可是二門上存有隱患，難保這類事不再發(fā)生。稚子無辜，豈能拿一個兩歲小孩子的安危冒險？

    長壽垂眸道：“我說的，你會信么？”

    他寡言少語，規(guī)矩不及旁人好，有時柔兒跟他說話，他也不默不吭聲。柔兒瞧他年紀(jì)小做事又勤快，不與他計較，還給他送過兩回鞋和衣裳。

    梅蕊在旁道：“太太單獨(dú)把你喊回來，自然就是為著聽你說?！?/br>
    長壽道：“二門守衛(wèi)不足，守門婆子愛賭錢，尤其晚上，沒人注意就溜去聚賭。又貪財，外院的人為了更內(nèi)園侍人往來方便，常常吩咐她留門，使幾個銅板就能買通。護(hù)院每個時辰巡一回園子，路線時間都固定，那婆子只要在護(hù)院巡夜過來的時候回去，假裝沒離開過，就神不知鬼不覺瞞過去了。原先在浙州，黃管事管著老宅工事處，油水足，且頗有臉面，外頭那些商家匠頭都捧他，走他的路子承辦趙府各處工事，單是石料采買一樣，就能從中撈一大筆。把他調(diào)到清溪宅子，他很是不滿，背地牢sao不少，水缸確實(shí)是無水的，倒不是為了清洗，是從來沒備過水。庫房那座跨院原該鎖緊，如果各處都守衛(wèi)森嚴(yán)，人人在自己該在的地方，小姐跑不脫，也不可能為了追貓掉到缸里。那口缸很深，比她身量高一倍，今日沒摔傷，是因為她穿得厚，不是什么福澤深厚吉人天相，若現(xiàn)在是夏日穿得單薄，她會怎么樣？本來不關(guān)我的事，我實(shí)在看不慣，這宅子里人人尸位素餐，卻口口聲聲說如何忠心不二，我看不得這種虛偽的人?！?/br>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語調(diào)冷硬地道：“您是好人，大小姐還小，我也不想讓你們，被人繼續(xù)蒙騙下去。這個宅子得管，至于怎么管，是您的事兒，我能說的都說了，信不信，隨意您吧?！?/br>
    他低下頭算行了禮，轉(zhuǎn)身就朝外外走。

    “抱?！?/br>
    衣角被牽住，他脊背僵直，心里猛地一頓。

    安安不知什么時候跑到他身邊，揪住他衣擺然后抱住他的腿，“抱抱?！?/br>
    她仰頭望著他，就像適才在缸里看見他時那樣的表情和動作。

    她要他抱。

    她記著他。

    長壽倏地臉上泛上一片紅。他有點(diǎn)窘，剛才那么硬氣地說完那番話，甚至準(zhǔn)備甩袖就走，轉(zhuǎn)眼卻被這小東西纏住要抱，他手足無措，紅著臉看向柔兒，眼里頗有幾分求助的意味。

    柔兒抿嘴笑了笑，“安安，別纏著哥哥，過來。”

    安安聽見她的話，又拽了拽長壽的衣角，“哥哥抱?！?/br>
    長壽面紅耳赤，攤開手不敢觸碰她，又不敢動，“大……大小姐……”

    安安朝他比劃著兩手，認(rèn)真地道：“哥哥抱喵喵，抱安安?！?/br>
    柔兒想到剛才長壽說安安為了追貓掉進(jìn)缸里，又聽安安說“喵喵”，她心念一動，問道：“是你先發(fā)現(xiàn)她的，對嗎？”黃管事等人從頭到尾都沒提到過貓，顯然這件事只有安安和長壽兩人知道。

    長壽微微彎下腰，低聲道：“改天我替你把那只貓找回來，你放心。”

    安安聽懂了，她拍著手道：“喵喵，哥哥找喵喵。”

    長壽心頭微酸，朝她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找喵喵?！闭f完，他飛快退后，一閃身消失在門外。

    林氏和陳興等人都很憤怒，“這些人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差事上，姓黃的管事好意思拿你那么多賞錢？”

    柔兒閉了閉眼，看來，她要是立不起來，這個家就永遠(yuǎn)會是一團(tuán)亂。刁奴欺主，趙晉不可能去過問每個下人的差事，難道任由安安下次再走失一回？難道任由那些人繼續(xù)亂來？

    她一向過的太安逸了，沉浸在和趙晉的感情中，根本沒注意過其他的事。她覺得應(yīng)酬那些太太們難，趙晉由著她逃避，還勸她不要勉強(qiáng)自己。她就心安理得的躺在他編織好的搖籃里。她卻忘了，這不僅是趙家，也是她的家。她是這個家里的主母，有些事該她出面，不能什么都去依靠趙晉。

    可今兒剛賞過那黃管事，不可能立刻又發(fā)作處置他。她需得尋個合適的契機(jī)。

    年初三在手忙腳亂中過去。

    安安睡在缸里頭，到底著了風(fēng)，夜里咳得厲害，不住的哭鬧。柔兒把她帶在身邊，和梅蕊輪流照應(yīng)著。

    趙晉初四下午才回來，自然有人把事情添與他說了。

    趙晉徑直去上院，一撩簾子就聽見小家伙的咳嗽聲。郎中滿頭是汗在診脈，診得是風(fēng)寒，開了一劑小兒吃的藥。趙晉臉色黑沉，坐在明堂椅上，郎中一走，就命人把當(dāng)日所有伺候的人都傳過來。

    柔兒知道他動怒，她見了他那張臉都有點(diǎn)怕，遲疑上前，握住他手，“爺，也是我疏忽，您先別生氣。”

    趙晉道：“他們欺你好性兒，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因眼瞧就是年節(jié)，我才沒發(fā)作，上回安安額上磕破皮兒，我就想攆了人的?！?/br>
    柔兒遲疑道：“爺，這件事，能不能交給我來辦？說起來，是我治家不嚴(yán)，才會出現(xiàn)這次的事。”

    她湊近些，蹲下身來攀著他膝頭，“還是說，您生我的氣，怪我沒照看好安安？”

    趙晉捏住她下巴，嘆了聲，“想什么呢？”

    她扶住他膝，輕輕晃了晃，“那您交給我，您別生氣了，好不好？”

    趙晉忍不住笑了下，“太太開了口，我能不答應(yīng)？你快起來，仔細(xì)傷到肚子?！?/br>
    柔兒被他牽住手站起身，還沒站穩(wěn)就被他拖到腿上坐著，趙晉撫著她肚子，低道：“辛苦你了，昨兒定然嚇壞了吧？有沒有叫郎中把脈看看？可動了胎氣沒有？”

    柔兒搖搖頭道：“不礙事的?！?/br>
    “還是給郎中瞧瞧的好，金鳳，剛適才那郎中請回來，給太太把脈?！?/br>
    柔兒見他堅持，便沒有拒絕。

    夜里兩人躺在帳子里，柔兒說起長壽，“那孩子我瞧是個正直純善的，這回是他找著了安安，不居功，也不貪賞，把外院那些事都告訴我，叫我防范。我瞧他在馬房當(dāng)差，有點(diǎn)可惜了，聽說您命他和韓護(hù)院學(xué)拳腳，是不是有重用他的打算？”

    趙晉笑了聲，“這小子反應(yīng)快，學(xué)些拳腳練結(jié)實(shí)些，更好使喚。不過他有點(diǎn)特殊，你和安安都離他遠(yuǎn)點(diǎn)，免他憋著壞在你們身上動心思。我沒告訴過你？他是姜無極兒子，是為了向我尋仇來的。我跟他打賭，若是三年內(nèi)他殺不了我，就給我老實(shí)滾蛋，再別做夢替父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