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委屈連他這個旁觀者都受不了，更何況一個剛滿五歲的孩子。

幼兒園老師再三確認：“您是來接沈玉靈的？只沈玉靈一個？”

“對，我只接走沈玉靈?！鄙蛴讶鏌o表情地點頭。

“那您在這里稍等一下。”老師很快就牽著沈玉靈的小手出來了，她剛哭了一場，鼻頭通紅，眼睛略腫，腦袋上的沙子也沒清理干凈，整個人有些蔫巴巴的?？匆姼赣H，她卻立刻高興起來，像只小鳥兒一般歡喜雀躍地撲過去。

被女兒的小手摟住脖頸，甜蜜蜜地叫著爸爸，本該十分普通的場景，沈友全卻忽然心緒大慟。若非表情管理十分嚴謹，他差點就當著老師的面掉下淚來。

“小囡，爸爸的囡囡，今天在學(xué)校有沒有乖？”沈友全嗓音沙啞地問。

這本是一句套話，卻惹得沈玉靈緊張地把腦袋埋入他的頸窩，不敢動彈了。這是一種逃避，更是一種防衛(wèi)，在日復(fù)一日的斥責(zé)與忽視中，她已經(jīng)不再對父母抱有信任和期待。

沈友全的呼吸立刻便是一滯，正準備安慰女兒，卻聽老師說道：“沈玉靈今天又欺負沈玉饒，他們姐弟倆相處得很糟糕，沈先生你在家的時候也注意觀察一下，想個辦法好好引導(dǎo)引導(dǎo)，沈玉靈的性子有些左。”

沈玉靈忽然勒緊爸爸的脖子，把臉埋得更深了一些。她在害怕。

沈友全一邊輕輕拍撫女兒的脊背，一邊勉強扯出一點笑容，頷首道：“我會處理好這件事。不過羅老師，除了贊揚，以后能否請你不要當著孩子的面講述他們在學(xué)校的表現(xiàn)，私底下與我溝通可以嗎？你是搞教育的，應(yīng)該知道孩子也有自尊心?！?/br>
由于沈家人向來對沈玉饒更重視，所以羅老師也就習(xí)慣性地忽視了沈玉靈的感受。她臉頰微微一紅，連忙道歉。

沈友全接受了她的道歉，心里卻更感難堪，因為他很清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老師的態(tài)度也可以反映出家長的態(tài)度。如果家長對孩子足夠關(guān)愛，老師自然會慎重對待；如果家長對孩子漠不關(guān)心，老師又怎么會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顧？反正這個孩子好不好沒有人會真正去在乎，那便讓ta繼續(xù)在人群中隱沒吧。

沈友全看向懷里的女兒，心臟又是一陣難言的痛楚。他的孩子哭得那么大聲，卻始終沒人看見，這是誰的錯？

第五十一章

沈友全沒有功夫再去思考沈玉饒的生父是誰,妻子又是如何背叛自己，這些破事什么時候查都不晚，唯有女兒的事刻不容緩。他已經(jīng)忽視她太久,也虧欠她太多，沉重的愧疚和懊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沈玉靈乖乖地坐在爸爸身邊，仰著腦袋問道：“不接弟弟嗎？”

“不接?！鄙蛴讶蛑较虮P,把車開上路。

沈玉靈卻并未感到高興，而是有些忐忑：“可是不接弟弟,回到家爺爺奶奶和mama要生氣的,他們會罵我們?！?/br>
沈友全心臟一陣刺痛，連忙安慰道：“不會的，有爸爸在，沒人敢罵你?！?/br>
沈玉靈抿了抿小嘴,顯然不是很相信爸爸的保證，但是她很快又高興起來,因為這是她頭一次單獨與爸爸相處，還離得這么近。父女倆在內(nèi)城轉(zhuǎn)了一圈,找了一家集購物和娛樂為一體的商場。

沈友全本打算帶女兒去頂樓的兒童樂園玩，路過一家兒童服飾店時卻被櫥窗里的漂亮裙子吸引了目光。他把女兒帶進去,讓導(dǎo)購員幫忙搭配幾套衣物。導(dǎo)購員仔細打量父女二人，笑著說道：“你們長得真像呀,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長得這么像的父女?！?/br>
這事沈友全一直都知道,以前聽別人說起的時候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今天卻止不住的鼻頭發(fā)酸。這是他的孩子,有著相似的面貌，流著相同的血液，他怎么能忽視她至此？

他撫了撫女兒扎在頭頂?shù)男【揪?，忽然便苦澀地笑了。女兒的發(fā)質(zhì)和他一樣，都是又粗又硬，聽說發(fā)質(zhì)粗硬的人脾氣也犟，嘴巴還笨拙，不懂得說話的技巧，很難在社會上打拼。早些年他因此吃了很多悶虧，卻沒料同樣的遭遇也應(yīng)在了女兒身上。

若是他一直未曾發(fā)現(xiàn)真相，就這樣任由女兒在他們的忽視和沈玉饒的掠奪下長大，女兒最終會變成什么模樣？

思及此，沈友全不禁想起了他昨晚在等待中觀看的那個紀錄片。一只紅腳隼把蛋下在了喜鵲的巢xue中，兩種蛋在大小、色澤上截然不同，但喜鵲偏偏看不見。它任勞任怨地把紅腳隼的蛋孵化，但那只連毛都沒長齊的幼鳥在飽食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卻不是鳴叫感恩，而是把喜鵲的蛋擠出巢xue摔得粉碎。

當然，也有喜鵲幼鳥幸運地與紅腳隼幼鳥一起孵化，但它們無論是個頭還是力量都無法與隼相比，于是再一次被那明顯大了很多的幼鳥拱出高枝，活活摔死。而喜鵲什么都不知道，依然每天銜來蟲子喂養(yǎng)這個強盜，哪怕這強盜慢慢長得比它還壯實。它不知道自己親生的孩子早已被扼殺，也不知道自己費心找來的資源盡數(shù)被掠奪……

當羸弱的喜鵲幼鳥被強壯的紅腳隼幼鳥擠出巢xue時，沈友全驚得滿頭都是冷汗。在那一刻，他終于明白“鳩占鵲巢”這個成語的背后代表著何等惡毒的慘劇。而同樣的慘劇正在他的家庭上演著，他與那只銜來蟲蛾喂養(yǎng)強盜的喜鵲有何區(qū)別？他甚至比它更愚蠢，更可悲，因為喜鵲沒有靈智，看不見異常，而他明明看得見也聽得見，卻無知無覺。

他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丟棄一旁，讓她在陰暗的角落里成長，卻把別人的孩子捧成一個王子。長大之后，他可能還會用一點微不足道的嫁妝把女兒打發(fā)出去，再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給沈玉饒……

想到這里，沈友全心里一陣陣地發(fā)寒，然后眼眶通紅地垂下頭，愧疚地親吻女兒的發(fā)頂。沈玉靈卻只是抬起頭，懵懂地看了他一眼。

父女倆買了兩套親子裝換上，然后去逛玩具店。沈友全指著琳瑯滿目的玩具問道：“這個喜歡嗎？那個要不要？只要看上了，爸爸都給你買?！?/br>
沈玉靈擰著眉毛連連搖頭，小嘴閉地緊緊的，不敢發(fā)表任何意見。

直到沈友全指向一套芭比娃娃時她才眼睛驟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了神色，難過地說道：“爸爸，這套玩具弟弟不喜歡，你不要給我買?！?/br>
沈友全呼吸一窒，半蹲下去與女兒對視，柔聲問道：“為什么弟弟不喜歡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