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2
值得?是誰該后悔? 最后她都忍住了,只發(fā)出呵一聲輕笑。她傲然地揚起下頜,挺起腰桿坐著,沒有下車敘舊的意思。 愗華去了好一陣,檀府檐下的雪積了起來,連守門的家丁也跺著腳躲回去了。阿松手指掀起車簾,回首望去,愗華和道一兩個人佇立在巷口,道一微微往愗華的方向傾著身,是個溫柔親近的姿勢。 撲簌簌飄落的雪片輕盈地在他們身畔翻飛。 她也值得,我不值得。人人都值得,我不值得。阿松反反復復想著這句話,腦袋靠在車窗上,她望著檀府門口懸掛的兩只燈籠徐徐轉(zhuǎn)動著,在瑩瑩雪光中投出一片寂寥的紅影。 小憐也直往愗華的方向探腦袋,“天晚了,奴把她叫回來吧?!?/br> “不急,”阿松淡淡道,“隨他們吧。” 愗華回來了,臉上猶帶淚痕,飛雪都被道一遮住了,她鬢發(fā)只是略微有些濕潤。上了車,愗華還往巷口張望,“檀涓今天大概是不會回來了,”愗華有些焦灼,“難道道一師父要在府外等他一夜?” “走吧?!毙z吩咐車夫。 “先不走,”阿松執(zhí)拗地攔住她,“我要看看檀涓還會不會回來?!?/br> 小憐嘟囔,“難不成咱們還陪著他等嗎?檀涓見不見他,又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怎么沒關(guān)系?”阿松笑得明媚耀眼,“檀涓不見他,我才高興呀?!?/br> 愗華揪著眉頭看著阿松。阿松沒理會她,她想到道一孤苦伶仃,冒雪苦守在檀府外,檀涓大概卻躲在哪里喝酒——她便止不住地要微笑。 “道一師父走了?!睈厝A扶著車窗,微微松了口氣。 “哦?”阿松倏的挑眉,他倒沒她想象得那樣鍥而不舍。難道他是恥于被她嘲笑?阿松頓覺一點勝利的愉悅,“走吧,”她說。車子搖晃起來時,她情不自禁又掀起了車簾,經(jīng)過巷口時,她看見了深深印在雪中的兩只腳印。她余光斜掠,發(fā)出一陣冷笑。 第45章 、雙飛西園草(五) 檀涓食不知味地望著眼前滿案佳肴。 宴是喜宴。有消息傳出, 皇帝有意擢他為豫州刺史,熟的不熟的同僚都湊在了一起, 要替他慶賀。席上有家人帶了口信來,說道一登門拜訪, 檀涓登時坐立不安起來。 朝中南人的職位都不算顯赫,加上才招降的謝羨等人,他也算得上執(zhí)牛耳者了, 即便如此, 在洛陽官場上仍舊頗受排擠, 兩年來如履薄冰,明哲保身,總算得了皇帝的一點倚重。 南北分立已經(jīng)百年,隔閡甚深,想要頃刻間渙然冰釋,哪有那么容易?即便立下許多戰(zhàn)功,終歸是低樊登一頭。 他很不是滋味地擎起了耳杯, 在哄鬧中向眾人依次致敬。燈花零落了, 酒興正濃, 絲竹嘈雜, 檀涓視線依次掠過座上賓客, 有謝羨,亦有劉應(yīng)湲,都遠遠地坐著,面上帶著謹慎的微笑。檀涓對謝羨舉了舉杯, 謝羨忙起身回禮——在建康時,謝羨又何曾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檀涓慶幸之余,又有些感慨。 “這曲子不好,換一個。”那硁硁鏘鏘的雜弦震得檀涓耳膜發(fā)痛,他轉(zhuǎn)過頭去屏風后的樂伎吩咐道。 樂伎見他不悅,誠惶誠恐地道聲是,換了支曲子來奏,檀涓仍舊搖頭說不好,正說著話,見珠簾亂顫,一名戎裝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正是近來頗受圣寵的薛紈——外面風雪交加,他身上干爽整潔,顴骨上微微見紅,大概是剛從別的席上過來。 “稀客稀客。”薛紈才對檀涓施了個禮,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眾人拉到桌邊,接連數(shù)杯敬了過來,他雖然一個小小五品武散官,來自眾人的阿諛奉承之詞,卻不比檀涓的少。敷衍了幾杯,他來到檀涓面前,笑道:“聽說太守有喜事了?” 薛紈是樊登的人,檀涓對他頗有戒心,只擺手道:“還是說不準的事,說不準?!?/br> 薛紈眉頭微揚,敬了杯酒給檀涓。他氣息里還帶了點微醺的酒氣,眼神卻精明依舊,“太守,聽說王玄鶴在豫州招徠昔日王孚的舊部眾,想要在江南江北重新建水師,豫州可是個是非地?!?/br> “王玄鶴?”檀涓笑了,“這個人,算得上建康頭號草包了,不足為慮?!?/br> “太守說的是,”薛紈道,“等擢升刺史的旨意到了,我再登門為太守慶賀?!?/br> 檀涓揣摩著這句仿佛無心之言,有些探究地看了薛紈幾眼,“陛下……” 他一開口,才察覺座上有種奇異的寂靜,見眾人都停了杯箸,倚柱沉吟,一陣古琴聲自屏風后傳出,“這是……”檀涓不禁也疑惑地扭過頭去。 這琴聲清透,毫無嘈雜之感,時而滴滴瀝瀝,宛如流泉濺玉,時而蕭蕭颯颯,仿佛風撼松林,不疾不徐地在室內(nèi)流瀉,琴聲停頓時,還有余弦顫動,依稀是晨光驅(qū)散了迷霧,盡情揮灑在了蘭草舒展的嫩葉上。忽聞一聲沉郁的嗡鳴,示意曲終,卻是幽蘭泣露,松針別枝。 “這是南曲,”謝羨唏噓道,“碣石調(diào)殘篇。坊間樂伎竟然也有這樣的技藝?!?/br> 檀涓也聽得悵然若失,待要叫人撤去屏風,再細細聽一回,卻有人自屏風后走了出來。 緇衣芒鞋,行來兩行濕腳印,他比滿座大小官員都落魄,卻不卑不亢,一抬臉,劍眉鳳目,難得的英俊?!鞍浲臃?,”他對眾人施了一禮,“隨手一彈,不知道有沒有污了各位的耳朵?” 屏風后不是樂伎,而是和尚,滿座賓客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檀涓臉上一陣血紅——他為了避嫌,才特地在外頭流連,誰知冤家路窄,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按捺住尷尬,檀涓先上去扶住了道一的手,“原來是你?!?/br> “是道一和尚?!北娙祟D時醒悟過來,認得的,不認得的,欽慕的,反感的,都將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炭爐烘得酒氣氤氳,艷妝的伎子們眸光流轉(zhuǎn),被低喝一聲,都不甘心地起了身,相攜退了出去。 道一這兩年享譽洛陽,有人賠罪道:“這里杯盤狼藉的,讓師父見笑。” 檀涓避嫌不成,無奈笑道:“散席了,你和我找個清凈地方說話。” “我暫住永寧寺了,這就要回去了,”相比眾人的局促,道一倒意態(tài)自如,對眾人致歉道:“是我唐突了。剛才路過,聽見樓上樂曲精妙,便來看一看。近年的北曲雜糅胡風,多用西域樂器,常做殺伐之音,鼓噪嘈雜,不同于南曲清麗柔婉,聽起來其實有些累耳朵。” 他談起南音北調(diào),話題便融洽多了。眾人甚為嘆服,“原來道一和尚不止佛法精通,還懂樂理?” 有人騰出座位來,道一略作推辭,便坐了下來,笑道:“時人好聲色,不好義理,我雖然是出家人,也不能免俗?!彼D(zhuǎn)眸一看,身側(cè)的謝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