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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云夢蒹葭寒(五) 桓尹在義陽一戰(zhàn)失利, 當(dāng)機立斷,將兵馬全部回撤。稍作整頓之后,以柔然、吐谷渾、戎狄三族聯(lián)軍攻打襄樊, 王玄鶴部在襄陽備戰(zhàn)許久,仗著舟楫之利扼制桓尹的騎兵, 數(shù)日之后, 攻城不下,漸漸到了汛期,從漢水順流而下直到淮東,河水暴漲,樊登的東路大軍停戰(zhàn),桓尹不得已, 也只能聽從周珣之的勸說, 將大軍撤回南陽屯駐,等入秋再戰(zhàn)。 元竑接了戰(zhàn)報, 欣喜萬分,命王玄鶴、檀涓留守襄陽與岳陽, 檀道一押解俘虜回建康,好論功行賞, 再商議入秋之后的戰(zhàn)事。 乘船順了暴漲的水勢,像離弦的箭一般, 不過幾天,就將荊雍的千峰競秀遠遠拋在身后,過了江州,距離建康,不過三四天的行程了。 巴山的夜雨,把舢板打得濕滑發(fā)亮, 正是兩軍針鋒相對的時候,江岸哨口林立,不時有箭樓上飄搖的燈火自眼前飛快閃過。檀道一穿著雨披,在艙外看了會崗哨的情況,走回艙室,阿那瑰正抱著一領(lǐng)長袍在燈下打瞌睡。 謝氏留她下來,是要照顧檀道一的起居,可她這個侍婢做得很敷衍,平日里不是發(fā)呆,就是打盹。檀道一沒有勉強她,見長袍落在地上,便拾起來披在阿那瑰肩頭,自己盤膝坐在案后,借著燈光展開奏報。 元竑借著首戰(zhàn)告捷,士氣大振,將元脩以皇帝的名義追封,并要桓尹準(zhǔn)使臣將元脩在邙山的陵墓遷回建康,桓尹接了國書,冷笑道:“當(dāng)初元竑為了從我手下乞得一條性命,俯首稱臣,才不過三年,就背信棄約,這種卑劣小人,我看老天也不會容他活過明年春天?!睂鴷吨痪?,不再理會元竑的挑釁,只命周珣之率部將大肆修筑戰(zhàn)船,日夜練兵,發(fā)誓要在今秋投鞭長江。 看來經(jīng)歷義陽一敗,桓尹比原來要能沉得住氣了。 而兩年未見的元竑,獨自在朝中與文武官員周旋,大概也早不是天寶寺那個稚嫩的少年了。 今秋這場即將來臨的仗,大概要在這江里掀起驚濤駭浪了。 檀道一提起筆來,寫奏報給元竑。奏報中事無巨細,講述了義陽一戰(zhàn)的前因后果,他筆頭頓了頓,說道:“添點燈油?!?/br> 阿那瑰用手掩住紅唇,輕輕打了個哈欠,她剛才就著外頭的噼里啪啦的雨聲一場酣睡,這會眼睛還是迷醉的。見燈油燃盡了,她搖著頭,說:“半夜了,我要睡了?!?/br> 檀道一讓她等一等,“我還沒寫完?!?/br> 阿那瑰沒有理他,轉(zhuǎn)頭去望沿岸在雨幕中飄搖的燈火。哨口越來越密了,她說:“快到建康了。” 檀道一手頭一停,抬眼去看阿那瑰。她的臉上平靜中帶點微微惆悵,說不上有多少懷念,大概因為她在建康時總是寄人籬下,挖空心思地討好別人,算不上理想中的生活。 他看了一會,收回視線,有婢女進來添了油燈,將卷起的竹簾放了下來,阿那瑰的視線被阻隔,她心里發(fā)悶,將那婢女一指,對檀道一說:“我不會讀書,也不會添香,你如果怕的話,叫她留在這里陪你?!?/br> 婢女忙飛快地退了出去,檀道一說:“你現(xiàn)在不是識很多字了嗎?”他正在寫被俘的敵方將領(lǐng)名錄,慢慢將薛紈二字寫在紙上,他放下筆,對阿那瑰道:“你過來,看一看我在寫什么?!?/br> 阿那瑰對戰(zhàn)事毫無興趣,她把頭一扭, “我不識字,看不懂?!?/br> 檀道一笑了笑,沒有再叫她,把墨跡吹干,奏報密封起來,交給了侍從。 抵達建康,所有被俘但暫未受降的敵軍都被押入牢獄,謝氏率婢女在檀府外迎接,見阿那瑰還被帶在檀道一身邊形影不離,心里有些不快,臉上并沒有露出來,只對檀道一說:“我叫人把府里重新修繕了,不知道還像不像從前的樣子?!?/br> 謝氏細心,回到建康后,尋覓了不少原本檀府的舊仆,把已經(jīng)凋零破敗的府邸恢復(fù)原樣,而墻角的幾叢青竹,在無人照料的幾年中,反而更加郁郁蔥蔥了。檀道一聽著細細風(fēng)吟,回頭一望,華濃別院的飛檐已經(jīng)快被翠竹的枝葉擋住了?!澳抢锩嬗凶∪藛??” “沒有,”謝氏微笑,“叫茹茹住在那里吧……她本來不就在那里嗎?” “隨你?!碧吹酪蛔哌M舊日的臥室,見玉角弓被擦得纖塵不染,懸掛在墻上。謝氏走進來,要打發(fā)婢女請他去沐浴換衣,好進宮覲見。元竑在朝臣面前不掩對檀道一的思念,已經(jīng)接連問了好幾次他的行程。 “不急,”檀道一說, “我要先去趟中軍府。” 現(xiàn)在的建康,處處都帶了點陌生的氣象,因為它是在廢墟瓦礫之上建起的一座新王城。檀道一沿途經(jīng)過桃花園、天寶寺,并沒有多做駐足,徑直走進中軍府。府里侍衛(wèi)眾多,看守著暫且羈押在這里的敵軍。 他走進一間囚室,薛紈獨自被關(guān)在里頭。 一個多月不見天日,薛紈瘦削了不少,狼狽骯臟,被檀道一進來時泄露的一隙光線刺得眼睛迅速瞇了一下,隨即又坐了回去,靠在墻上,薛紈有些低啞的聲音道:“舊地重游,是不是感慨良多?。俊?/br> 檀道一環(huán)視四周,說:“這個地方,倒還是原來的樣子?!毖韵轮?,其他地方都已經(jīng)和曾經(jīng)大相徑庭了。 薛紈輕哼一聲。他知道檀道一是故意把自己關(guān)押在這里的。當(dāng)初他在這里挨了檀道一和王玄鶴的鞭子,現(xiàn)在又被五花大綁,著實沒有懷舊的興致。他閉上眼睛,寧愿睡覺養(yǎng)神。 “這件東西,你一定認得?!碧吹酪徽f,見薛紈睜開眼來,視線落在他掌心的佛珠上,他的表情凝滯,繼而凜冽起來——檀道一故意把佛珠捻了捻,指尖觸到那點侵入木珠內(nèi)的血痕,他眉頭一挑,“我還記得,這血是你當(dāng)初在天寶寺行刺武陵王時沾上的——這是你的血,還是他的血?” 薛紈半真半假地一笑,“是我的血,臟得很,你能把它還給我了嗎?” 檀道一搖頭,把佛珠握在掌心,慢吞吞地說:“我原本是要把它燒了,后來又沒有,這個東西有些古怪。” 薛紈道:“拜佛的人都有的東西,沒什么古怪的?!?/br> “有古怪。”檀道一很篤定,他負手走到薛紈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我那幾年一直在想,就憑你一個人,是憑什么在建康興風(fēng)作浪?你幾次三番受傷,那次在天寶寺更有重重禁衛(wèi),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又是誰在建康那樣交游廣闊,刺探各府的密辛,向洛陽通風(fēng)報信?” 薛紈靜靜聽著,一言不發(fā)。 “聽說是你在桓尹面前替玄素求的官吧?”檀道一冷不丁地說,見薛紈面無表情,他更加證實了心中的猜想,微微一笑,說:“所以,你們這算是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還是……”他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