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的。那發(fā)式，是她熟悉的樣子。

    心道，這下可好，有這外趙寧男好受的了。

    卻聽到京半夏的聲音，仍是不溫不火：“不知道掌令，要做何解釋？”

    而趙四喜似乎此時已經(jīng)轉(zhuǎn)醒，虛弱的□□著。

    趙寧男沒有說話。

    仆役們似乎得到示意，紛紛退了出去，門也被關(guān)了起來。

    等其它聲音都消失，趙寧男才在趙四喜的□□中開口：“臨江君，身為殺父血祭獲得至純靈脈之人，應(yīng)該是很了解，人對力量的渴求。為何對今日之事，這般大驚小怪？趙四喜身為趙氏后人，受趙氏奉養(yǎng)，自然也要為家族興衰盡一已之力。這與臨江君并不相干?！?/br>
    阿姜原本已經(jīng)想爬窗進去的。

    畢竟現(xiàn)在京半夏已經(jīng)到了有人幫她撐腰，而趙四喜都要死了。她實在耐不下性子。

    可現(xiàn)在，聽趙寧男說話，卻一下愣住。

    殺父？血祭？

    京半夏？

    “要是我猜得沒錯，你們是要將玉碑仙靈，封禁在了趙氏血脈之中。想據(jù)為己有。雖然這并不與我相干。”京半夏聲音還是那么溫和：“不過我因故，還是要管一管。?！?/br>
    趙寧男打斷他的話：“因故？因什么故？因趙申葁？若是為了她，那你更要站在我這邊了?！?/br>
    京半夏沒有出聲。

    腳步聲響起，窗上出現(xiàn)了趙寧男的影子，她與京半夏站得極近，低聲說道：“自我父親起，便已經(jīng)仙靈封入了血脈，到趙四喜，已經(jīng)是第七世。仙靈已經(jīng)死過六次了。我父親說過，趙四喜是最后一個。此事，七世而成?！?/br>
    “成功之后，趙氏便擁有其仙力？”京半夏冷淡地反問。

    趙寧男卻搖頭：“七世過后，趙氏后嗣中，仙靈意識歸墟，力量融入血脈中，趙氏將會有仙人降世?！?/br>
    她雖然極力克制，可說到這件事，聲音還是透露著興奮：“比神祇更高，可以創(chuàng)世的仙人，人們口中的天人。臨江君，天人吶。你不動心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仙人。若是仙人降世，你想要的，都會唾手可得。申葁？別說可以活一個，活一百個也并無不可。天道都是仙人所設(shè)，四海不過是仙人的玩物。復(fù)活一個小娘子又算得什么？”

    京半夏沉默。

    趙寧男又換了一個說法，急聲道：“遠古之時，仙人創(chuàng)世，向世人傳授頌字與入道之法，雖然之后便離去，卻也留下玉碑不滅。這不正是，賜于世人的一線光明嗎？它在四海撒種，留下神祇庇佐世人，創(chuàng)造水境，隔離兇險異獸，不過是希望在這世上，在它的感召之下，能誕生出新的天人，追尋它的腳步。這正是我趙氏，身為仙人座下聆聽過親訓(xùn)的弟子后嗣，要完成的使命。”

    她像虔誠的信徒滿口大義與天道：“現(xiàn)都已至第七世了。難道你真的要打斷天人之誕生機運？真的不想再見申葁？”

    京半夏打斷她的話：“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申葁的名字?！?/br>
    趙寧男并沒有強求，只是點頭：“好，不提申葁。那你自已呢？”

    說著，冷笑：“這世間，有什么東西可值得你留戀？你愛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大概率是回不來的。難道你不想離開這里，看看天人的世界是如何模樣？你想想，只要有了一個天人，且這可隨意撥弄天道、掌握萬物因果不受其反制、實現(xiàn)一切愿望的天人，還是我趙氏子弟，那要求它帶我們追尋‘離去天人’的腳步，又有何不可？臨江君在我眼中，一向是追尋大道的人。”

    她又說：“以七人之生死，來換這些，難道不值嗎？”

    瘋了嗎？

    阿姜急急抬頭看。

    窗上的影子好久都沒有動作。

    他側(cè)身站著，眉目、鼻梁、唇齒，落在窗紙上，投在她腳邊。

    即使不見真人，光見這倒影，也知道這倒影的主人，如何俊美出塵仙人之姿。

    在申姜眼中，他即使有些不通人情，可卻決不會是壞人。

    可現(xiàn)在，他實實在在地猶豫了。

    血腥的味道那么濃稠。趙四喜在低聲的□□。

    那是垂死的聲音。

    但京半夏只是靜靜站在那里，好像什么也聽不見。

    許久，京半夏的聲音響起：“我見過一段世界的殘影。是未來之事。如今看來，大約跟你家的事情也有關(guān)。但我又覺得，那殘影既然已經(jīng)沒有了，想必，我們便也無需忌憚。豪賭一把也是值的?！?/br>
    ‘可隨意撥弄天道、掌握萬物因果不受其反制、實現(xiàn)一切愿望的天人’這簡直是不可抗拒的誘惑。就算申姜困在時間之中，也可以輕松被拯救……

    他最怕的，無非是這件事……

    他期盼見到申姜的那天到來，可又害怕再次見到她，發(fā)現(xiàn)她被困于無限的輪回，受永世孤寂。

    趙寧男猛地松了口氣。

    京半夏低聲問：“如今似是不順。出了什么事？”

    趙寧男低聲道：“仙靈跑了。卻不知道何處去尋?！?/br>
    兩人低聲說話。

    外面阿姜怔怔地跌坐在地上。

    以前，她總覺得，不論京半夏看起來脾氣如何不好，其實是個最好的人。

    他對曲尾好，對自已也好，以珍貴的修為灌入藥劑之中，給她服用，為她打扇、守夜，關(guān)心她冷暖。生氣也不會大吼大叫，只是靜靜坐著，不理人。長得好看，更是風(fēng)姿卓越的君子。

    可現(xiàn)在，他只是站著，恐怕還正站在無辜之人的血泊之中——一個人在他面前垂死的掙扎，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或早就司空見慣？

    臉上甚至，也沒有半點多余的表情，只是專注地在思考著自已的得失。

    她不由得，想到在淵宅的時候，與孟觀鯨同來的弟子，說到同為仆役的人，被鹿飲溪所殺時的語氣。似乎鹿飲溪殺人，和呼吸吃飯一樣簡單自然，甚至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緣由，殺了也就殺了。

    她當(dāng)時聽了，不以為然。

    總覺得，鹿飲溪與京半夏，根本天壤之別。

    可現(xiàn)在，她突然意識到，這兩人，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自已在灶前，與寧鈴的說話，如今聽上去實在滑稽。

    明明自已一點也不了解他。

    他比自已多活了幾百年，入道也幾百年，酒肆里提到他，只說他天資過人、替師父贖罪至孝至忠、還是個情癡，近乎于完人。

    卻沒有人知道，這天資，是他血祭生父得來的，這情癡也許要以別人的命來換他如愿。

    阿姜猛地站起來。

    而此時，身上的頌符已到了時間，無聲化成了灰燼。

    她心一驚，還未有動作，里面的趙寧男就察覺到了她的存在，不聲不響，出手便是兇招，一道頌法直擊破了窗戶，沖向她面門而來。

    她沒有任何修為，根本無力躲避，急急后退，大叫：“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