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哼唱著輕柔的曲調(diào)。

    后來海因里希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 找到了一種特殊的藥劑，她才得以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那些惶恐不安，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去的日子里，只有那么三個人互相守候著，活在一座小小的，陰冷的城堡里。他們與世界分割，躲在被人遺忘的角落，以為那就是永遠(yuǎn)。

    在女王與凱麗夫人透過車窗向外看的時候，車外的海因里希忽然回頭，看向了車內(nèi)。

    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

    一座燈塔出現(xiàn)在了地平線上，礁石城的輪廓印在黃昏里。

    ……………………

    “真讓人沒辦法開心起來。”

    道爾頓嘟噥著，隨意地披在肩膀上的披風(fēng)擦過灰色調(diào)的巖石。副官看著他將馬繩遞給城堡的守門人。

    有些奇怪的是，道爾頓將軍看起來竟然對這座小小的城堡不算陌生，就好像他曾經(jīng)下了很大的力氣將這座城堡的一草一木仔細(xì)地了解過。礁石城本身沒有什么值得一位帝國元帥這么重視的，那么能讓他這么關(guān)注的也就只有曾經(jīng)住在這里的人了。

    老大啊，您以前最瞧不起的就是追逐愛情的年輕人了。

    副官不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道爾頓的確花過很多力氣調(diào)查了礁石城，時隔數(shù)年，但打理這里的仆從和附近的居民們都還對曾經(jīng)被流放到這里的阿黛爾公主——如今尊貴的女王陛下——有著很深的印象。透過他們的描述，道爾頓拼湊起一個少年公主模糊的影像。

    ——在八歲的時候，目睹我的母親被送上斷頭臺。在九歲的時候，被我父親的情婦推下湖。在十三歲的時候被剝奪公主身份，被驅(qū)逐出宮廷……

    同那份寫于1557年7月15日的帝國元帥委任書一起，石頭般墜進道爾頓記憶里的是那是女王的話。

    后來，他越來越想知道她的過去，越來越想知道在那些鮮血淋漓的苦難里，她又是怎么一副模樣，以至于打磨出了最后這個即鐵石心腸也仁慈悲憫的帝王。他想知道，于是他就去查了。

    礁石城的漁民記得那位喜歡在傍晚坐在燈塔上看海的年少公主，記得她穿著白裙走在海邊的風(fēng)里就像最初的美神從海中走出，安靜而又憂郁；礁石城的花匠記得那位喜歡在庭院里種滿玫瑰的公主，記得她從花園里抬頭展顏一笑的時候，臉頰如舒展的玫瑰花瓣……她走在樹影里，她提裙朝每一個向她問好的人回禮，她穿過街道……

    還有另外一個人默默地，向影子一般在那些過去里揮之不去。

    公主坐在燈塔上時，青年靠在扶梯上；公主走進店鋪挑選東西時，青年垂眼站在背后；公主折下玫瑰時，青年立在不遠(yuǎn)處看她。在所有人的回憶里，他們都自然而然地覺得那個名為“海因里?！钡娜耸冀K出現(xiàn)在公主身邊不遠(yuǎn)的地方。

    自然得讓人嫉妒。

    道爾頓觸碰著礁石城堡的欄桿，嫉妒著曾經(jīng)那個陪伴公主在這里渡過那么長時間的人。

    命運是如此地不公，為何參與到她過去的人，不是他呢？

    ……………………

    “我以為這里的玫瑰園早已經(jīng)荒蕪了?！?/br>
    阿黛爾聽到背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注視著面前不遠(yuǎn)處被打理得很好的玫瑰園。

    海因里希停下來。

    礁石城堡不像其他王室城堡那么大那么輝煌，不足以容納所有隨行的貴族們。因此唯有身份重要的人才得以被安置在這里休息，其余的人則于城堡外駐扎。很多貴族其實都不怎么樂意在這里落腳，不少人甚至在抱怨這里的荒涼孤寂。

    但如果要說有誰最不愿意來到這里，那一定是海因里希。

    他站在石亭的柱子邊，這里與女王之間的距離不遠(yuǎn)，但又沒有近到越過那條曖昧的線。像以前一樣，他始終站在那個似乎隨時可以更進一步，但又無法前進的位置，清醒而又克制。

    “馬克將它們打理得不錯?！?/br>
    海因里希說。

    兩人心知肚明，玫瑰園保存得與過去一般無二絕非是靠著一位城堡園丁的負(fù)責(zé)。

    返回宮廷后，太多的變故和事情占據(jù)了阿黛爾和凱麗夫人的時間精力。她們誰也沒有功夫沒有精力來照顧遙遠(yuǎn)的礁石城，只能將它收起安置在記憶里。那么，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花那么大的財力，數(shù)年如一日地委派人維護礁石城，讓這里的一花一草皆如原樣呢？

    只有剩那么一個了。

    阿黛爾伸出手，捏住一支早開的玫瑰，將它折下。

    “陛下?！?/br>
    海因里希站在石亭柱子的暗影里，低沉地喊了她一聲。

    阿黛爾攤開手，看著躺在手中的墨綠枝干，指尖殷紅的鮮血珠子般滾出來。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旁側(cè)伸來，擦掉了血。阿黛爾任由他熟練地替自己包扎傷口，不看他，只看著玫瑰園。

    海因里希從她手心抽走了那枝玫瑰，去掉了上面的所有刺，輕柔地將它插進女王挽在腦后的發(fā)髻。

    肋骨與心臟細(xì)細(xì)密密地，不知道是酸澀還是疼意，但久了也就習(xí)慣。

    只是將玫瑰插在她發(fā)上時，能夠握著袖劍毫不猶豫割開敵人咽喉的手輕微地顫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20 00:38:31~2020-09-21 00:07: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以吻封緘

    阿黛爾的銀發(fā)劃過他的手指, 淡紅的玫瑰略微傾斜地插在偏下的地方。她仰起臉龐的看他，晚霞落進她的瞳孔里，變成了粼粼的似曾相識的光紋。

    在曾經(jīng)的某一刻，多年前的某一刻, 他們也這么對視過。

    他們剛到礁石城的時候, 這里荒蕪枯寂, 除了黑沉沉的巖石就是灰色調(diào)的礫土, 黯淡壓抑得像個囚籠。作為被放逐的公主, 阿黛爾離開帝都時, 什么都沒能帶走，被她鄭重放在匣中一路保護的，只有一捧玫瑰花種子。

    她認(rèn)真地將玫瑰在庭院中種下, 仰起頭看他，說：“先生，以后這里會有玫瑰花盛開?！?/br>
    她的聲音故作輕快，海因里希原本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小公主平靜地接受冰冷殘破的城堡，接受寥寥無幾的仆從，反過來努力地想要讓其他人的日子鮮活振作一些。懂事得令人難過。

    青年蹲下身，陪她將玫瑰種好。

    最后一粒種子種下后, 阿黛爾忽然輕輕地問他, 它們能活下來嗎？聲音里終于流露出一絲茫然。青年取出手帕擦干凈她手上的泥土，沒有告訴她玫瑰很難用種子種植, 也沒有告訴她礁石城貧瘠的土壤開不出玫瑰。

    總是有辦法的。

    他想。

    總是有辦法讓這里長出玫瑰，總是有辦法讓這里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