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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想不懂貴族與王族那些圈圈繞繞的東西,海上的海盜們向來愛便是愛,恨便是恨,生或死干脆利落,清清楚楚。但此時她隱約明白了一些東西…… 不論海因里希如何聲名狼藉,在他與女王之間的確存在著太多太多的過往,多到他們互相回避。 那些過往的恩恩怨怨,喜怒悲歡,只屬于她和他兩個人,說愛說恨都太輕了,它們濃重到仿佛呼吸都交融在一起,命運(yùn)都重疊在一起。 別人無權(quán)置喙。 ……………………………… 懷霍爾監(jiān)獄陰冷幽深。 只有犯下重大罪行的貴族才會被囚禁在這里,等待他們的要么是死刑,要么是流放。它是一座立于白河上的高塔,塔上寒風(fēng)凜冽。被關(guān)進(jìn)這里的人,要么瘋癲,要么絕望。 只有一個人平靜得格格不入。 海因里??恐植诒涞膸r石,低頭沉默地看著被允許帶進(jìn)來的書。他不再穿著那一身以金線或者銀線繡著雙頭蛇的厚重黑袍,一下子變得單薄得不可思議。既不狼狽也不傲慢,被關(guān)押在這里,對他來說似乎不像是恥辱,而是……解脫。 獄守看著這位也曾權(quán)勢顯赫的大人物,只覺得他看起來不怎么像傳說中的雙頭蛇家主,更像一位行走在紛飛舊紙里蒼白而又古怪的大學(xué)教授。 海因里希翻過一頁書,陽光透過一扇窄窗,細(xì)細(xì)地一束,剛好落在書頁上的一句話: “我們該如何拷問自己的靈魂?”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抬起眼,注視著那束陽光,陽光里飛舞的金色粉末讓他想起了當(dāng)初礁石城里的那場對話。年輕的公主穿著純白的亞麻紗裙,垂著頭看他,問他到底一種抉擇,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很多時候,我們會明明還知道,什么才是正義什么才是人道,但是我們要做的往往與之相反…… 聲音好像穿過了很漫長的時間,顯得空洞而又蒼白。 海因里希向后靠在粗糙的石頭上,許久輕輕地苦笑了起來。 他這一生最不明白的就是該如何抉擇。 刺向父親的劍,最后的那句遺言,清晨的海霧里公主漸行漸遠(yuǎn)……人們總要你忠誠,忠誠于家族,忠誠于君主,忠誠于愛情,那么多的責(zé)任與信任,沒有人說過你該怎么抉擇,徒留你在原地,進(jìn)退不得。 可不管你做什么的選擇,最后留下來的,只有苦果。 海因里希抬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觸摸過囚室冰冷的巖石,想要越過生死越過時間,去與另一個人的指尖重合在一起,想要感受她曾經(jīng)觸摸這些巖石時留下的溫度。他的動作很慢,對每一道粗糙的起伏都了如指掌,像曾經(jīng)這么做過無數(shù)遍。 無數(shù)遍的觸摸,無數(shù)遍的尋找,尋找她殘余的溫度。 然后靠著那一點(diǎn)溫度,來讓殘喘的蛇渡過最凌冽的冬天。 他思緒起起伏伏,一會兒看見群鴉飛上天空,一會兒看見海邊的白霧。 他聽見腳步聲,便轉(zhuǎn)過頭去。 門開了,女王走了進(jìn)來。 那一隙陽光掠過她的臉龐,海因里希定定地看了她很久,海邊的阿黛爾,戴上王冠的阿黛爾,火把下的阿黛爾……在那張臉龐上他看到無數(shù)重疊的影子,以至于他一時間無法分清自己身處何方。 女王沒有說話。 獄守點(diǎn)燃了囚房旁的火把,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您不該讓人救我,”海因里希說,聲音平穩(wěn),就像很久以前他在礁石城的窗邊為女王低聲念那些深奧晦澀的典籍,“帝國與您皆已如太陽升起,您是君主,您該學(xué)會冷酷,學(xué)會無情?!?/br> “那你又為什么救我?”女王冷冷地打斷了他,“自己都做不到的,就不要拿來教別人。” 海因里希不說話了。 過了很久。 “我沒有救你,我沒能救你,”他自嘲地笑了笑,靠在墻壁上,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我什么都沒能做到?!?/br> 所有的諾言,所有的期翼,所有的希望。 他都沒辦法做到。 他一事無成,百無一用。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06 15:36:28~2020-12-07 00:25: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他的玫瑰 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注視過對方, 誰也沒有移開目光。 “我們該如何拷問自己的靈魂?”她和他一樣熟悉那本書的每一字每一句,閉上眼就能回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交談,“你我皆有將為政治放棄而放棄美德的一日, 每個人都會學(xué)會這一點(diǎn), 因此拷問靈魂毫無必要……” “那你為什么要猶豫?為什么不徹底舍棄?” 為什么永遠(yuǎn)要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為什么總穿著黑袍隱匿在陰影里,沉默不語地凝視陽光落著的地方,暴露在陽光里就條件反射地警戒? 他教她不需要正義,教她公正,但他抬頭的時候, 凝視著陽光的瞳孔卻像無聲的嘆息。他總站在昏暗的地方,把自己化為古堡陰冷幽暗的影子,他說了那么多“利益至上”,最后卻為她修訂了最正統(tǒng)的騎士劍術(shù)。 有些教導(dǎo)不是他說了什么,不是他寫了什么, 而是他的沉默,是他如無聲的嘆息。 “抱歉。” 海因里希偏頭靠在墻壁上,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突然就抽干了他全部力量。他甚至沒有辦法露出一個不那么狼狽的微笑。 呼吸里盡是陳年的血腥味。 ……該停止了!你要為她發(fā)瘋到什么地步!你以為我會縱容一個女巫的后裔將我的兒子拖進(jìn)泥沼嗎?不!她休想!……現(xiàn)在, 回到你房間去。一切都該回到正軌,我會向長老會提請將…… 父親的聲音陡然從暴怒轉(zhuǎn)為低沉, 他口吻中的決心讓人不寒而栗。 拔劍只在一瞬間,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柄是以什么角度出手,又是怎么沒進(jìn)父親的胸膛。 嘀嗒。 父親的手用力地按住傷口, 鮮血從干枯的指骨縫隙里涌出。 他從來沒有在父親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永遠(yuǎn)冷酷的面具在父親臉上破碎,家族領(lǐng)袖的榮光在那個人身上不見了,他面前只有一個……一個干枯蒼老到幾乎讓他陌生的老人,老人茫然地看著他, 目光中的驚愕讓他頭疼欲裂。 “奧托?” 老人像在輕聲問又像在喃喃自語,仿佛在喊一個陌生人。 他踉蹌著倒退了兩步,劍垂落在地面上。 簡直讓人無法明白,怎么會那么多那么多的鮮血從一個人……一個那么干枯那么佝僂的人身體里涌出來。 那一瞬間的心情連他自己也無法分辨,愧疚悔恨?還是隱約間突然松了口氣,甚至生出一種、一種仿佛塵埃落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