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自此以后小喬同學(xué)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復(fù)返了。上課那插班生，施譯現(xiàn)在記住他名字了，叫諸葛霄，上課時諸葛霄和老師抬杠，小喬要替他擦屁股，放了學(xué)逃晚自習(xí)，我們負責(zé)的小喬同學(xué)要去酒吧街把他拎回來。諸葛霄不寫作業(yè)，小喬要督促，諸葛霄罷考，小喬要監(jiān)督他寫檢討，諸葛霄打架，小喬要領(lǐng)他去醫(yī)院……

施譯每天咬著筆桿子，跟班里其他同學(xué)一樣，在埋頭做物理化學(xué)的間隙抬起頭來看看諸葛霄和小喬上演的電視連續(xù)劇，還每日好幾更，簡直是放松神經(jīng)提供八卦談資的必備良品。

小喬同學(xué)有股韌性，就像水一樣，你沒法反抗，更沒法把他打散。剛開始大家都替小喬打抱不平，但后來大家一琢磨，這看上去是小喬給諸葛霄擦屁股收拾爛攤子，但時間長了大家就發(fā)現(xiàn)，諸葛霄居然開始聽小喬的話了，每天捏著根中性筆，別扭得跟剛學(xué)字的小學(xué)生似的，趴在課桌上跟線性代數(shù)死磕。

班主任一看，喲呵，喬亦初同學(xué)不得了啊，連諸葛霄這個害群之馬都給收拾了。大家都以為這匹烈馬從此就安分了，于是各科老師都來找諸葛霄踩兩腳，發(fā)誓要把以前受的氣都給撒回去。沒想到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化學(xué)老師說了他句沒教養(yǎng)，他就敢把人壓在課桌上往死里威脅，最后小喬同學(xué)輕飄飄說句，“諸葛霄，你下來。”大家都說要糟糕，說不定連喬亦初也一塊兒打了，誰知諸葛霄猶豫了一會兒，竟真放了化學(xué)老師。喬亦初又淡淡說一句，“道歉。”大家心想，這不能夠吧？諸葛霄果然炸毛了，跳到喬亦初課桌上蹲著，跟坐著的喬亦初剛好平視，他指著喬亦初的鼻尖，“喬亦初你他媽的別給臉不要臉啊，真當老子怕你呢？”喬亦初還是兩個字，道歉。戰(zhàn)場就這樣一下子從化學(xué)老師這轉(zhuǎn)移到了喬亦初身上，兩個人僵持不下，后來連老師都看不過去了，試探著問小喬，“我看，要不，別道歉了？也沒什么大不……”他話還沒說完，硬生生被喬亦初的眼神給封了回去。那天以后，直到暑假，班里人都沒再見到諸葛霄。

暑假里林聞終于追到了自己的女神于念白，大家都替他倆高興，嚷嚷著請客吃飯，于是又聚在一起鬧了一下。施譯回想起自己剛上初一時對高中的向往，又記起杜唐說的那番話，心里說不出是失落還是平靜。

上高中很好，每個人都有用不完的活力和熱情，他們勾肩搭背，橫行在校園里，球場上，而后又被班主任踢著屁股趕回教室里做題。每回小考大考總還是有人哭天喊地的求及格求進步。每個人的臉龐都洋溢著稚嫩卻又單純的光，但施譯覺得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他就像是一個局外人，雙手插在褲兜里面，靜靜地看著自己曾經(jīng)屬于的團體在青春的路上笑罵瘋鬧，追著跑著越走越遠，而他自己卻自始至終站在很遠的地方看著。剛開始他以為喬亦初和自己是屬于同一類人的，雖然喬亦初寡言少語而自己看上去鋒芒畢露，但事實上，他們屬于一類，有著自己的小秘密，無法被任何群體接受。后來諸葛霄來了，施譯就發(fā)現(xiàn)，小喬同志雖然還是不愛笑，但抿著嘴角的樣子卻漸漸多了起來，他終于知道自己只剩下了一個人。

這種孤獨沒法和杜唐排解。正是和杜唐的關(guān)系造成了他現(xiàn)在的焦慮和沉默，這種情緒反應(yīng)在床上，他激烈而無節(jié)制地索求，渴望一切撕咬和疼痛。但杜唐沒法給他，不管多激烈性事，總抵不上狠狠的貫入和□。完事以后施譯躺在床上，雙眼渙散地看著天花板，告訴自己，16歲，16歲就好了。

后來有一次，他再次以動物撕咬獵物的方式和杜唐□時，杜唐終于制止了他，他咬住杜唐的肩膀，嗚咽著，眼淚滴在杜唐汗涔涔的肩頭，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平靜以后他問杜唐，“我們解除父子關(guān)系好不好？去法院好不好？終止領(lǐng)養(yǎng)好不好？”眼神是偏執(zhí)的，瘋狂的，絕望的，但卻又那樣低聲下氣。

杜唐抱著他，沒說話。

施譯又問，“告訴別人好不好？出柜好不好？牽手好不好？”

他始終是在意的。無法啟齒的，難以公開的地下不倫戀情像是一把刀，每天每夜在他敏感的神經(jīng)上緩緩地來回地割，一刀一刀，每一刀都能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不知道哪一天，也許那根神經(jīng)就啪地一下被割斷了，那時候會怎么樣？

不能像別的戀人一樣公然親熱，不能一起去看電影，不能在逛街時牽手，不能咬同一根吸管，不能摟摟抱抱，只能做|||愛，做|||愛，做|||愛。那些無法排解的渴望漸漸膨脹，堵在他的胸口，只能一次一次用激烈的性事來找回一些安全感。

有時候他會想，也許他和杜唐只是一對不正常的父子罷了。

也有時候，□讓他厭倦，惡心。有幾次做到一半時，他下床，摔門而出，躲在廁所里，把淋浴的水聲開得很大，牙齒咬在手背上。

還有時候，他是皺著眉做完的，自始至終沒有快感，只是欲|||||望直挺挺地翹在那里，沒法宣泄。

他知道這些杜唐都看在眼里，但杜唐自始至終什么都沒有說。

后來施譯在杜唐書房里看到了很多心理學(xué)的書籍，五花八門，快餐式的學(xué)術(shù)式的都有，那天晚上他抱著杜唐說，他會調(diào)整過來的。

所謂的調(diào)整就是去看心理醫(yī)生。預(yù)約好了時間，但到了門口時心跳驟然加速，他呼吸不能，腿打著哆嗦，閉眼的一瞬間，轉(zhuǎn)身飛快跑了起來。

他把這些沉在心里，終于可以做到像以前一樣面對杜唐，但轉(zhuǎn)身后的背影卻越來越沉默。

高一時他和林聞他們是一下課就聚在一起，后來變成了三五天聚一次，再后來，課間聚會里再也沒有了施譯的身影。他開始埋頭做題，買了一本又一本的參考書，半小時能刷一張物理卷子，十五分鐘刷完英語作業(yè)，高三時他終于超過喬亦初，第一次當了年級第一。

熟悉他的人都覺得，施譯仿佛回到了初二升初三的那一年，認真，執(zhí)著，眼里閃著光，渾身散發(fā)著堅定的正能量。但只有施譯自己知道，是不一樣的。那時候，他認真學(xué)習(xí)，不虛度每一分鐘，是因為有那樣的信念支撐著他，“要成為他此生的驕傲，而不是唯一的污點”，而現(xiàn)在，他絕望地把所有的時間都耗費在無意義的題海中，不讓自己有任何發(fā)呆的機會，心里抱著的那個想法越來越激烈，夜晚想起來會讓他手腳冰涼，渾身止不住顫抖。

他要離開Y城。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