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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恪看了他一眼,將托盤交給他,點點頭:“也好。隨朕去長楊宮?!?/br>“是?!?/br>跟隨皇上往長楊宮走的路上,太監(jiān)悄悄在眼底下打量這個年輕的帝王。皇上看上去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處理國事英明無比,連下廚也是得心應(yīng)手,進廚房前是什么樣子,出來后還是什么樣子,絲毫不像新手,一絲灰塵都沒染。郁恪身材挺拔,今天不像以前那樣一身凌厲黑衣,穿著一身竹青色松柏鑲邊白袍,將眉宇間的張狂冷峻淡化了幾分,英氣逼人。走的時候,他還整了整衣袖衣領(lǐng),方才的從容不見了,此刻他似乎有些緊張。來到長楊宮外,皇上卻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停在了門口,看了一眼侍衛(wèi)。太監(jiān)知道他,是國師身邊的許侍衛(wèi)。許侍衛(wèi)看到皇上,仿佛司空見慣,沒有進去通傳,而是跪下行禮,臉色不卑不亢:“國師不在長楊宮?!?/br>皇上似乎不是很相信,很想進去見國師,抿了下唇,卻沒說什么,只點了點頭,道:“那將這個交給國師,就說是朕送來的?!?/br>許侍衛(wèi)道:“國師吩咐說,陛下美意他心領(lǐng)了,無功不受祿,還請陛下收回去?!?/br>皇上緊了緊手指。太監(jiān)似乎都聽到了隱約的骨骼響動聲,還仿佛聽到他咬著牙低聲道:“送的字畫不要,金銀珠寶也不要,什么都不要,如今只是一碗甜湯,他也拒絕?”太監(jiān)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許侍衛(wèi)沒有什么反應(yīng)。皇上冷冷瞪著跪在地上的許侍衛(wèi),仿佛要將他的頭頂燒出個洞來。窒息一般的氣氛在長楊宮門前流淌。半晌,皇上甩了衣袖,轉(zhuǎn)身離開,太監(jiān)亦步亦趨。不知皇上要去哪兒,他只能小心謹慎地跟著,心里已然翻了巨浪滔天。都說皇上和國師君臣情深,主明臣敬,他怎么看著不像啊。更可怕的是,陛下竟然親手為國師作羹湯,而國師竟然將皇上拒之門外!這要是別人,得是砍腦袋的大不敬之罪了吧?就算國師是皇帝的老師,皇上尊敬他,他也不能仗著這個身份就如此放肆???恃寵而驕,古往今來,這種權(quán)臣無不下場慘淡。瞧,陛下臉色不虞了!這下國師可要遭殃了!皇上走得很快,似乎真生氣了,在胡亂走著,腳下生風(fēng),繞過七彎八拐的長廊,卻忽然止住了腳步,差點兒沒讓他撞上。太監(jiān)連忙穩(wěn)住手上的東西,順著皇上的視線望去。雨后空氣清新,荷葉上點滴露珠折射出晴光。行宮的荷花池是引了溫水來澆灌潤養(yǎng)的,哪怕時至深秋,也依然荷心萬點,蓮花千綻。露天的回廊上,一個人正站在玉石階梯上,一身月色寬袖交領(lǐng)長袍,竹紋鑲邊,淡雅至極,也清高至極。池里珍貴的鯉魚成千上萬條,在歡快地游動,顏色百種,卻怎么也融化不了湖上人的冷絕。皇上動了動,似乎想往那邊走,卻又止住了,只呆呆看著,好像怕打擾了這份寧靜。倒是國師察覺到了,停下手中喂食的動作,回過頭來,看向這邊。他目光冷淡,卻仿佛世上最有力量的冰雪,能一瞬間奪去了人的心神。太監(jiān)冷不防看到國師沒帶面紗的樣子,手上的盤子都快端不穩(wěn)了。所幸皇上沒有發(fā)覺,只和他一樣,甚至更甚,失魂落魄地盯著國師,一刻也不舍得移開,喃喃道:“楚棠……”國師仿佛沒聽見,淡淡地收回眼神,轉(zhuǎn)身繼續(xù)去看他的魚兒了,好似從沒看到皇上一樣。太監(jiān)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誰知皇上卻完全不在意,一點兒動怒的跡象也沒有,眼神反而更深切了。像是終于忍不住了,郁恪愣愣地往前走了一步,沒看清臺階,差點摔倒,他拒絕了太監(jiān)的攙扶,穩(wěn)住身形,深吸口氣,往那邊走去。楚棠在喂魚。聽到背后的腳步聲,他完全置若罔聞,隨手撒了一把最后的魚食,鯉魚爭先恐后地冒了泡去搶。郁恪覺得他就是那些魚兒,見到了楚棠就像餓鬼見到了香噴噴的美食,恨不得將他牢牢霸占住,不讓別的魚兒瞧見、觸碰到、搶奪去。楚棠回身,月色衣角翻飛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參見陛下?!?/br>他要跪下,郁恪手忙腳亂地拉他起來:“國師、國師不必向我行禮?!?/br>楚棠看向他身后。郁恪意識到有外人在,轉(zhuǎn)過頭,接過托盤,道:“退下?!?/br>“是?!碧O(jiān)彎腰退下。郁恪回過頭來,冷霜退盡,眼中滿是喜悅的光:“楚棠,原來你在這兒?!?/br>“陛下來這里做什么?”楚棠淡道,嗓音泠泠的,像玉石相擊的清脆聲。郁恪像個小孩子一樣,要不是手里拿著托盤,他仿佛就手舞足蹈起來了,歡喜道:“我胡亂走的……原來你真的不在長楊宮,我以為你騙我,以為你只是不想見我才找借口的?!?/br>一處池塘,清平明鏡照檐楹,池中鯉魚擺著尾巴,在方才食物投下的地方徘徊,慢慢地,發(fā)現(xiàn)沒有食物了,它們大多數(shù)都潛入水底或游到另一處了,只有一條,執(zhí)拗地守在原地。楚棠瞥了一眼,提了下衣袍,走上回廊,道:“臣不需要騙陛下?!?/br>“對、對,國師一言九鼎,自然從不騙我?!庇翥∵B連道。他有些貪婪地看著楚棠。自那晚起,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過楚棠了。他好想楚棠啊,明明就隔著那扇門,他卻不敢擅自踏進去見他,幾天的想念比這里的池水還要多。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yīng)該在那晚和楚棠攤牌的,沖動、毫無準(zhǔn)備、讓人厭惡。他還想著,如果楚棠消消氣了,愿意讓他見他了,那他也會先藏好自己的心思,等楚棠不介意了他才表露出來。郁恪收斂了下情緒,道:“哥哥在賞魚嗎?我也好久沒賞過了?!?/br>“嗯,”楚棠點頭,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東西,道,“陛下既有事,臣就不打擾了?!?/br>郁恪趕緊道:“無事!無事的!我、我只是來找你……對了,我做了兩品甜湯,哥哥要不要嘗嘗?”“謝陛下的美意,”楚棠淡淡一笑,道,“只是臣無福享受,先告退了?!?/br>他轉(zhuǎn)身要走,郁恪一把拉住他的手。楚棠回頭,郁恪微微紅著眼眶,哀求道:“就喝一口,你嘗一下,嘗了我就立刻離開,好不好?”他一手扶著托盤,小心著不讓它掉下,一手握著楚棠,手指微微顫抖。楚棠似乎還感覺到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挨了下他的手,像雪一樣。他低頭一看,是那串緋紅色的佛珠。“哥哥,好不好?”郁恪小聲道,“你好久沒和我說過話了。”第5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