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雪里如今是凝神境前期，這次出行的一百五十位弟子，以凝神境后期、破障境前期為主。

只有像寒山劍派這般底蘊深厚的大宗門，才能派出如此數(shù)量龐大的年輕天才。

普通修士常常到六七十歲，才逐漸摸到破障境的門檻，勉強突破之后，再無法晉升，只能在破障境蹉跎一生，耗盡壽元。

孟雪里踩著階梯登上云船。紫煙峰主迎他向樓船頂層走：“坐下吃點東西，很快就到了?！?/br>
孟雪里點頭道謝，坐在欄桿邊的軟椅上，向下張望。弟子們提氣躍起，輕松跳上甲板，向送別他們的師兄師弟奮力揮劍，依稀能聽見船上、船下兩方喊話。

一眾執(zhí)事開始驅(qū)散廣場人群。巨大云船啟動時氣流猛烈，需要開闊場地。

忽聽紫煙峰主問：“打牌嗎？路上挺無聊的?！?/br>
“?。俊泵涎├镢躲兜?，“我不會……”什么牌都不會。

說話間，一陣劇烈顛簸傳來，他下意識抓緊身旁欄桿。

紫煙峰主笑道：“也是，你第一次坐船，肯定覺得新鮮，就看看流云吧?！?/br>
說罷召來三位親傳女弟子，四人向船艙走去：“今天不打錢，陪師父過兩圈。”

孟雪里第一次對她溫柔慈愛的形象產(chǎn)生疑問。

顛簸結(jié)束，云船上行，廣場與大殿金頂迅速縮小。白雪覆蓋的延綿山脈，被東升朝陽鍍上半邊淺金色光芒，另半邊依舊沉睡在黑暗中。

孟雪里看到了黑與白中一點翠綠，一閃即逝，是他的長春峰。

再后來，一切都被茫茫云霧遮蓋了。云船有陣法護持，仿佛自成世界，與周遭呼嘯冷風無關(guān)。

孟雪里心中感嘆，這至少比孔雀穩(wěn)得多。孔雀背他時總愛炫技，雙翅展開六丈長，飛得忽高忽低，疾停急轉(zhuǎn)，令妖眩暈嘔吐。

人族修士的造物智慧啊。他磕著瓜子如是想道。

……

孟雪里離開后，掌門召來長春峰兩位弟子。

“你們以后三個月，修行上有什么安排？最近練劍有困惑嗎？”

他主要是問肖停云，虞綺疏算作順帶。

一般情況下，除非是同宗族的長輩，否則不會當著別人的面，隨意指教別人的徒弟。他若過多關(guān)心肖停云的修行進展，就好像在指責孟雪里教導無方一樣。

但現(xiàn)在孟雪里遠行，師父不在，作為掌門，指導天資優(yōu)異的后輩無可厚非。

虞綺疏看向大師兄。

霽霄道：“沒有困惑，我等準備回峰閉關(guān)三月，摸索凝神境門檻?！?/br>
掌門驚奇：“急不得，欲速不達，穩(wěn)扎穩(wěn)打才好?！?/br>
虞綺疏其實更驚，我什么時候要摸索凝神門檻了？

霽霄平靜道：“不急。”

掌門遲疑道：“演劍坪你們?nèi)ミ^嗎？你的師兄們經(jīng)常在那兒切磋，不如等你們演劍坪勝過十場，再開始閉關(guān)?！边@般要求不算過分。新一輩弟子中，最優(yōu)異的如今都去了瀚海秘境。剩下大多數(shù)是煉氣期、或自認戰(zhàn)力不足的凝神境。

霽霄說：“容易?！?/br>
在虞綺疏心里，孟雪里與肖停云都是怪物，深不可測，當即附和道：“容易容易。”

霽霄：“師弟會替我去，他打二十場?！?/br>
虞綺疏僵住。

霽霄傳音對他說：“幫你建立自信?！笨偱c自己對戰(zhàn)，單方面挨打，時間久了，難免喪氣。

虞綺疏硬著頭皮道：“對，我是大師兄教出來的，他比我厲害得多。我要是能勝，他肯定更沒問題?！?/br>
問題是，我能嗎？

兩人行禮告退后，掌門微微嘆氣，重璧峰主勸他：“你還是放寬心吧。當時大殿收徒，讓大家講述迷障，只有他說‘未遇迷障’。依我看，這種天才得靠自學成才，師父教什么，會不會教，都沒關(guān)系?！本拖耢V霄和胡肆當年。

掌門想了想：“有理?！奔偃缱屪约航天V霄練劍，哪怕是初入道的霽霄，那也不敢教。

……

巨船在云海中航行。

孟雪里雖然不會打牌，身邊卻有三位弟子圍坐，湊成了四人一桌。

正是掌門真人安排與他組隊同行，重璧峰的張溯源、李唯、何銘。說來甚巧，孟雪里前些日子才知道，也是這三人從荒僻山村接引自己大徒弟進入寒山。

掌門態(tài)度堅定，認為秘境不比演劍坪一對一，環(huán)境復雜，組隊更安全。

孟雪里其實喜好單打獨斗，沒有同伴可以指靠，戰(zhàn)斗反而更勇猛。何況野外自然環(huán)境中，對旁人復雜危險，對他卻是如魚得水。

秘境組隊由來已久，不僅同門會組隊，關(guān)系密切的門派之間，比如明月湖與霧隱觀，也偶爾組成幾支劍修戰(zhàn)斗、符修布陣的隊伍。一般不超過六人。

這數(shù)字不是某項規(guī)定，而是前人摸索出的血淚經(jīng)驗。

隊伍規(guī)模一旦擴大，爭端必然增多。因為秘境大比是積分制，以分數(shù)排列個人名次。秘境中得到戰(zhàn)利品如何分配？每個人對小隊的貢獻如何衡量？不患寡，患不均。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誰也不服誰。

隊長有威望還不夠，隊員也要互相熟悉，彼此信任。

誰也不知道在極端條件的考驗下，人與人之間會發(fā)生什么。

從前有同門親友，秘境結(jié)束后反目成仇，也有相看兩厭的對頭，秘境中被迫共患難，結(jié)下深厚友誼。所謂“大難臨頭成好友，死前合籍成佳偶”，沒什么不可能。

張溯源問道：“孟長老，地形圖您看了嗎？”秘境極大，地形圖是前輩修士們，憑記憶拼湊畫下的。

孟雪里點點頭。

李唯說：“那行，我們跟孟長老走。您說往哪走，咱們就往哪走?！?/br>
“孟長老別怕，我們……”何銘未說完，被兩位同伴猛使眼色，自知失言，懊惱地低下頭。總歸是晚輩，要顧忌長老的面子。

孟雪里：“我不怕?！钡让细缦铝舜?，就給你們露兩手。

不知何時，周遭光線漸漸昏暗，白色云霧消失無蹤。云船之外，彌漫著昏黃渾濁的塵埃。

紫煙峰主剛摸了一把好牌，不得不放手，帶著三位親傳弟子走出來：“我們快到了?！?/br>
云船懸停在昏黃塵埃間，甲板上熱鬧談笑的弟子們靜下來，好奇打量四周。

三界中，空域并非絕對安全。

有些空域布滿雷暴，比如劍冢上空。有些空域則是塵埃沙暴，比如瀚海上空。

瀚海不是一片海，而是一片茫?；哪?。

俗話說‘沒有十分英雄膽，不上瀚海戈壁灘’，極少有凡人和境界低微的修士，敢涉足這片荒漠。

瀚海腹地，便隱藏著秘境的入口。

孟雪里問道：“我們不降落？”

紫煙峰主解釋道：“等罷，按規(guī)矩，所有人都到齊了、再點過玉符，才能降落。等不了多久，大家都著急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