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顫抖。它因物種天賦，不會被同類的蜃氣引誘，但只要吃過妖,蜃的氣息就會改變,他隱隱感覺到，這只老蜃根本不是吃素的，如今只能祈求雪山大王與劍尊好運(yùn)。

霧氣初升，兩只半妖瞬間頭暈?zāi)垦＃逃稳珉x弦之箭,從孟雪里袖中飛射出，大喊：“小鸞，我來啦！”

阮灰后足一蹬，幾乎同時竄出來：“大妖饒命，別吃我！”

竟是已墜入蜃景，看到暗戀的美妖、或被大妖追殺，便迫不及待地投身熊熊火池。

霽霄長劍一挽，一道劍氣將翠鳥、灰兔挑回。

孟雪里聽音辨位，伸手接過，敲暈碧游阮灰，安穩(wěn)收進(jìn)袖中，以免兩只半妖再陷蜃景，自投火?；蚬敉椤?/br>
霧氣愈濃，霽霄牽引孟雪里向前。

忽而云散霧分，顯出云后崇山峻嶺，積雪皚皚。霽霄聽到嘈雜人聲、紛擾刀兵聲，再向山中看，分明是寒山主峰。

此時明月湖劍派、淮水周家，聯(lián)合人間其他大小門派攻上寒山，已打到主峰正殿。泰珩真人、歸清真人乘著飛輦，高高在上，呼風(fēng)喚雨。

寒山眾劍修浴血奮戰(zhàn)，卻不敵合圍之勢，節(jié)節(jié)敗退，霽霄心中微微一痛。

突然有人喊道：“霽霄真人回來了，我們有救了！”

掌門真人、各峰峰主聞言大喜，齊齊轉(zhuǎn)頭看向霽霄，滿懷期待。

虞綺疏沖出包圍圈，奮力揚(yáng)手一擲：“師兄接劍！”

“初空無涯”化作一道璀璨流光，向劍主飛來。

隨寶劍破風(fēng)近身，霽霄心中涌出一種奇妙感覺——只要接住這柄劍，就可以施展劍尊神通，殺退來敵，解門派之危，救同門于水火。

然而他目不斜視，手中“光陰百代”劃過，一道劍氣斬出?！俺蹩諢o涯”被生生斬斷。

眼前虛幻蜃景一陣扭曲，斷裂的初空無涯，變作兩截淬染蛇毒、泛著詭異幽光的箭矢，自霽霄身前墜落，沒入火海中。

霽霄眼看無數(shù)同門慘死敵人劍下，宗門千秋基業(yè)化為焦土。

與此同時，塔內(nèi)四壁震動，萬箭齊發(fā)，刺耳破風(fēng)聲大作，霽霄隨手挽了個劍花，劍氣織成一張密網(wǎng)，切斷近身利箭。妖族并不擅長機(jī)關(guān)術(shù)，塔中機(jī)關(guān)兇險之處，全賴蜃景配合。

孟雪里感受到鎖鏈搖晃，風(fēng)聲呼嘯，不由握緊道侶的手：“怎么了？”

霽霄：“無事?！?/br>
箭雨之后，無數(shù)斷箭紛紛墜落火海，化為灰燼。塔內(nèi)云霧更濃，蜃景變作接天崖的云霧。

一群少年抱劍聚在崖畔石坪，胡肆赫然在列。接天崖乃寒山最孤絕處，常年風(fēng)雪肆虐。一眾年輕修士卻渾然不覺寒冷，只緊緊盯著胡肆。

當(dāng)然不是如今的天湖境主，圣人胡肆，而是少年胡肆——因童年一場大病，身體比同齡人孱弱，偏又頭腦聰慧，還有幾分傲氣。

霽霄心想，原來這蜃氣可以感知人心欲|念、憂怖，以回憶和心意構(gòu)筑蜃景，使虛景近乎實物。心思越動，蜃景越實。

只聽領(lǐng)頭的少年嬉笑道：“你不是學(xué)會御劍術(shù)了嗎，怎么不敢來賭??？”

那人身后的小跟班附和：“看他這單薄身板，他根本不敢跳，他就是沒種。他們師門都沒種，廢物！”

少年胡肆漲紅了臉：“你敢說我?guī)煾?？！?/br>
“誒，我可什么都沒說，你們誰聽見了？”

眾人故意拉長聲調(diào)，一齊喊道：“沒聽見——”

那人兩手一攤，嘿嘿笑道：“都沒人聽見，你能去哪里告狀？”

胡肆環(huán)顧四周，眾人大聲起哄，膽大的甚至去推搡他：“你敢不敢賭？”

胡肆冷笑道：“我不賭靈石。要賭，就賭你我的命。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你敢嗎？”

眾人被他狠戾氣勢震懾，面色齊變。然而這個年紀(jì)的劍修，臉面比天大。

那人下不來臺，使眼色示意跟班幫忙作弊：“賭就賭，我會怕你？”

少年胡肆閉上眼，縱身一躍，跳下接天崖：“來啊，看誰命更硬！”

霽霄路過接天崖，任由崖底深淵中，傳來一聲慘叫，腳步仍沒有絲毫遲疑。

塔內(nèi)屋頂，一張寒光凜凜的大網(wǎng)霍然展開，當(dāng)頭罩下，卻一網(wǎng)落空。

孟雪里：“……我背后，好像有什么東西掉下去了?！?/br>
老蜃盤踞塔底，卻能通過蜃氣感知闖塔者，聞言差點(diǎn)吐血。

從前闖塔的是妖，妖的心意簡單，不是自己被大妖吃、就是親朋被大妖吃，再或者看到自己沒東西可吃，瀕臨餓死。吃與被吃，弱rou強(qiáng)食，構(gòu)成妖界永恒不變的主題。

蜃景如夢，全因自身心意而動，老蜃看著不同妖的夢、陷入夢中的妖，早已看膩了。難得今夜有兩人到訪妖界，闖進(jìn)鎮(zhèn)妖塔，覺得還是人的蜃景新鮮好看。

后面那人蒙著眼，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是什么清心咒，顯然警惕至極，不易被惑。前面那人要持劍探路破除機(jī)關(guān)、還要看護(hù)同伴，一心多用，應(yīng)該最容易陷入蜃景，它的蜃氣神通，便多半沖著這人去了。

方一交手，它困惑又郁悶，此人眼見同門慘死、師兄摔死，心里竟不起一絲波瀾，難道是鐵石心腸？

霽霄繼續(xù)向前，塔中云散云聚，蜃景再變。

一位身穿粗布麻衣，手持木杖的老者走出霧中，慈父般和藹笑著：“霄兒，多年不見，你得道了嗎？”

霽霄喃喃道：“師父?！?/br>
終于有反應(yīng)了。老蜃欣喜不已，加大蜃氣濃度。

老者向霽霄走來：“霄兒，跟師父回家。”

說著就要去牽霽霄的手。

霽霄一劍斬去，蜃景扭曲，分崩潰散。

身旁響起一道虛弱呼聲：“劍尊大人請留步?！?/br>
界外之地，小靈貂皮開rou綻，利爪折斷，血rou模糊地縮成一團(tuán)。

“雪里……”霽霄心想，“也對，該是你了?！?/br>
隨蜃氣變濃，蜃景一重比一重更深入內(nèi)心。

小靈貂凄慘地說：“求劍尊救我，愿從此追隨劍尊左右?！?/br>
霽霄不為所動，任由靈貂聲息漸漸衰弱。

老蜃見狀，一口悶氣梗在心口——如此可憐可愛的小貂，我看著都想救，你竟然見死不救，還是人嗎！

它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

風(fēng)云激蕩，日月轉(zhuǎn)移。霽霄仰頭，只見天穹盡處，云海深處，一道大門徐徐打開，門內(nèi)金光乍泄，輝煌壯麗。

仿佛通往天外之天，界外之界。一時間霞光燦燦，仙樂飄飄。

世間千萬道聲音響起，匯成一句話，在天地間回蕩：“通天之門已開，請霽霄真人舉霞飛升——”

霽霄心想，果然是兩世所求、未償之愿、愛恨憂怖俱在眼前，這千年老蜃，還真有本事。隨即一道劍氣發(fā)出，將“通天之門”打散。

鎖鏈走到盡頭，火池拋在身后，通往二樓的石階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