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虛子和藹笑道：“哪派晚輩有意‘初空無涯’，愿上場一試？”

這次出乎眾人意料，淮水周家還未答話，夜色中先響起一道柔媚女聲：“我霞山愿一試。”

虞綺疏同樣不解，傳音請教重璧峰主：“為什么是霞山派？”

重璧峰主嘆了口氣：“應(yīng)是明月湖安排的順序。霞山雙姝是涴芷仙子的徒弟。”

霞山新掌門涴芷仙子，本修習(xí)無情道，卻遭胡肆始亂終棄。霞山眾女對胡肆很有意見，連帶著一直看寒山不順眼。但礙于胡肆圣人身份，不好明說，恨屋及烏卻可以。誰讓虞綺疏是孟雪里的徒弟，而胡肆在瀚海上空，當(dāng)眾請孟雪里上云船，親切地叫他弟妹，一副好大哥模樣。

明月湖既然安排了這場盛會，當(dāng)然不能讓一個寒山弟子出盡風(fēng)頭，因此先安排別派弟子，最好是與寒山有過節(jié)的門派上場，下狠手打，打得過當(dāng)然好；真打不過也無妨，若別派盡敗于虞綺疏手下，再由明月湖弟子戰(zhàn)勝虞綺疏，這更顯得力戰(zhàn)群雄，實(shí)至名歸。

這些彎彎繞繞，虞綺疏還沒想明白，人已動身。

明月湖一位長老走向亭外竹臺，負(fù)手立在竹臺邊緣，擺出一副場邊裁決架勢：“請霞山派、寒山派高徒上前來?！?/br>
宋淺意緊張地注視場間，十指揉皺衣裙。同門不知她為何如此，低聲嬌笑打趣：“宋師妹緊張什么，莫非收了那寒山小子的桃花，拿人手短？”

登場的霞山女修身穿煙粉色衣裙，容貌嬌艷。虞綺疏與對方客氣見禮。他這次下山，的確見了不少女修：青黛冷艷鋒銳，宋淺意表面清麗溫柔，眼前這位師姐風(fēng)情嬌媚。各花各美，他看在眼中，唯有欣賞贊嘆，心里生不出絲毫褻瀆之意。

粉裙女修還禮，自報家門：“霞山小澗，趙畫薔。你就是虞綺疏嗎？”

“我是。”虞綺疏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卻聽那女修道：“那我不能跟你打?！?/br>
虞綺疏：“??？”

她轉(zhuǎn)向場邊明月湖長老，高聲道：“我認(rèn)輸了?！?/br>
全場頃刻沸騰，年輕弟子沉不住氣，顧不上傳音，議論紛紛。

“等等，她剛說什么？我聽錯了？”

“霞山仙子怎么回事，總不可能是被桃花收買，看上這小子了吧？”

虞綺疏急道：“這位師姐，請不要開玩笑?！?/br>
粉裙女修平靜道：“我曾在瀚海秘境中，得你師父、師兄指點(diǎn)，受益良多，因此突破境界。那時我自愿發(fā)誓，‘此生不與長春峰兵戎相見’。還怎么跟你打？”

她聲音沉穩(wěn)，水波般傳開。參加過瀚海大比的年輕修士面露異色，閉口不言，因?yàn)榇_有其事。沒有參加過的，再次爆發(fā)出一陣議論。

各派帶隊(duì)長老不得不維持秩序：“肅靜！”

虞綺疏怔然：“竟還有此事？”

粉裙少女嫣然一笑：“當(dāng)時不止我一個人發(fā)過誓?！?/br>
她環(huán)顧四面，朗聲道：“你們可還記得誓言？”

場間議論靜止，鴉雀無聲，有明月湖弟子高聲道：“趙師妹，你記錯了！”

明月湖長老臉色陰沉：“你既然認(rèn)輸，為何不下場？”

粉裙女修倒也守規(guī)矩，聞言行了一禮，施施然下場。

可是下一位上場的紫裙少女，還是霞山女修，她又問了同樣問題：“你就是虞綺疏？”

“是我?！敝貜?fù)先前對話，虞綺疏一萬個頭大。

紫裙少女站在虞綺疏對面，卻環(huán)視四周：“此生不與長春峰兵戎相見，我也認(rèn)輸了?！?/br>
被壓下的議論聲轟然而起，比先前更激烈。

“師姐且慢！”虞綺疏喊道。

那女修沒理會他，自顧自道：“你們說我霞山是一群女流之輩，不能算一大門派，所以人間有六大門派，而不是七大宗門?？墒乾F(xiàn)在，我等女流尚且信守承諾，你們這些大君子、大丈夫，卻要出爾反爾，違背誓言了嗎？”

許多弟子對上她驕傲目光，下意識偏頭，竟不敢與她對視，又想起瀚海秘境中意氣風(fēng)發(fā)，結(jié)伴而行、聯(lián)手御敵的經(jīng)歷，一時心潮起伏，復(fù)雜至極。

一邊是師門教養(yǎng)之恩，一邊是江湖道義，怎么選？

徐三山看不明白，忍不住傳音問宋淺意：“你讓霞山這么干，跟救荊荻有什么關(guān)系？”

宋淺意站在師父清河真人身后，不敢貿(mào)然傳音，便沒有回話。

霞山新掌門涴芷仙子，脾性激烈剛強(qiáng)，一心想要提升霞山派的地位。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占道理，占大義的機(jī)會，拼著得罪明月湖，也要出頭。明月湖興起，寒山衰落，修行界格局難得松動、否則等明月湖地位穩(wěn)固，哪還有時機(jī)再提此事？

紫裙女修上前兩步，對云虛子道：“掌門真人容稟，當(dāng)日貴派荊荻道友第一個發(fā)誓。我有沒有說謊，不如請荊荻道友前來對峙。只要他否認(rèn)，我今日絕無二話。”

明月湖根本沒想到霞山來這招，暗罵果然‘最毒霞山婦人心’。

眾目睽睽下，云虛子不好為難年輕女修，那樣有失威嚴(yán)風(fēng)度，只好沉聲道：“荊荻正在閉關(guān)，如何出來？”

紫裙女修笑笑：“卻怕他心虛，因?yàn)樵缰袢?，才不敢出來。是荊荻心虛，還是貴派心虛？

此言大不敬，然而不待云虛子斥責(zé)、圣人動怒，霞山掌門涴芷仙子便罵道：“孽徒放肆！圣人在此，自會公允處事，哪有你多嘴的份兒？”

云虛子冷冷盯著涴芷仙子。但霞山已占道理，倘若不說明白，今日就算態(tài)度強(qiáng)硬，也有損門派威信。他只好傳音請示歸清真人：“宗門培養(yǎng)一位可用之才，付出多少珍貴資源、心血時間。荊荻還沒有為宗門做貢獻(xiàn)，就這樣廢了，也著實(shí)可惜。不如再給他最后一次機(jī)會，看他愿不愿意把握。各派當(dāng)前，料他也不敢胡言。”

歸清真人點(diǎn)頭應(yīng)允。他其實(shí)不耐煩這些年輕人小打小鬧，橫豎翻不出波浪。而就在剛才某個瞬間，他感知到天地氣機(jī)微妙變化，那竟然是……霽霄的氣息！怎么會是霽霄？！

他閉目飛速推演，不再理會眼前瑣事。

“那便破例一次。”云虛子指使座下弟子，“去，傳話與荊荻，請他出關(guān)一趟?！?/br>
***

水牢幽寂，數(shù)位明月湖弟子打開石門，魚貫而入。

“荊師兄，現(xiàn)在有個機(jī)會，你想不想出去？”

荊荻被服侍著梳洗一新、換上干凈衣物，重握“冰鏡玉輪”，他輕輕摩擦劍柄，像與一位老朋友打招呼。寶劍在鞘中低吟，欣喜地回應(yīng)他。

“謝謝。”他對冰鏡玉輪說。

有位弟子以為他在和自己說話，坦然受了這聲謝：“到了大會，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應(yīng)該清楚。荊師兄，你有什么想不開的？出去之后，聽師父的話，咱們就還像從前一樣。喏，劍也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