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每得到一件東西，就會失去另一些東西。或許你認為，你足夠心狠，就可以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但有些東西，你最好不要觸及底線。”

池罔一句一頓道：“你的感情，別人對你的真心，不是可以用來交易的道具。”

房流盯著他的眼神，變得冰冷，“你到底在說什么？”

“達到目的，從來都不只有一種途徑?！背刎璨患膊恍斓卣f，似乎完全沒有被房流此時的威懾感所影響，“不要玩弄別人的心意，我不愿你將來后悔。”

這話像一個閃亮的耳光，打在了房流的臉上。

房流從桌子邊站了起來，那是一種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己所有的骯臟齷齪都被人扒了出來，放在陽光下審判的絕望狼狽。

若是有選擇，他何嘗要委曲求全，做一個自己都看不起的人，去違心追求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去做那些下作陰詭之事？

具體所指，池罔一字未提，卻讓房流覺得自己已無處可藏，似乎所有的不堪都被他看去了。

房流幾乎是盛怒道：“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來對我說教！”

池罔低頭，重新翻起手里的醫(yī)案，語氣輕而平淡：“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看得這樣輕賤?！?/br>
房流愕然愣住了。

這一刻，所有的怒氣都戛然消失，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會，才大步跑了出去。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然而他一跑出蘭善堂，卻又站在大街上回望。

他站在街頭的冷風(fēng)中，任由那寒風(fēng)冷卻自己沸騰的血。

交淺言深……他也知道自己是交淺言深！

房流雖然早知池罔身份，不只是個大夫這么簡單，但他又以為自己是誰？敢對自己指指點點？

可那上頭的難堪過后，房流在這街頭的寒風(fēng)中，冷靜下來。

“不要把你自己看得這樣輕賤?！?/br>
房流深深吸了幾口氣，又guntang地呼了出來。

他長這么大，從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從小到大，爹娘死得早沒人疼愛，皇帝大姨帶頭看不起他，連仆人都敢奚落欺負他。別人輕賤他，他裝得習(xí)以為常，卻又怎能真的習(xí)以為常？

這一樁一件，他從未有片刻忘記。自立自強，就是要有朝一日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回去，讓所有人好看。

可如今這小大夫卻告訴他，不要輕賤自己。

房流回頭看向傍晚降臨的蘭善堂，看著里面溫暖的燈火。

他知道自己都跑出來了，這樣傻傻地站在風(fēng)里，又算個什么事？

可是莫名的，卻舍不得挪開腳步。

蘭善堂里的燈光看起來那樣溫暖，他竟想多看一會。

房流向來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也很少有人能看透他。但這一刻，他卻覺得，這個將他偽裝都無情扒下來的小大夫……其實是真心的為他好。

這叫他怎么舍得獨自離開？

房流迅速地給自己找借口，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現(xiàn)在不能和這位大夫撕破臉，自己四面樹敵，還不是時候。

于是他就頂著寒風(fēng)，在門口站著等，他嘴邊有一絲短暫的笑意，卻在意識到后刻意的壓了下來。

等小大夫出來……再同他一起回步府，大晚上的，總不能丟下他獨自一人。

池罔出來的時候，看著房流梗著脖子，看燈火看月亮，就是不看他，嘴里卻抱怨道：“怎么這么久？”

池罔笑笑沒說話，房流突然就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兩人沉默地向步宅走回去，卻發(fā)現(xiàn)這天都黑了，有一家書鋪卻門窗大開，燈火通明地正在營業(yè)。

走近了，就發(fā)現(xiàn)這書店老板在外面支了個攤，大聲叫賣：“剛剛印出來的第六回——新鮮出爐啦！年度巨作即將收官，倒數(shù)第二話限時特售！走過路過不容錯過！”

池罔耳朵立了起來。

這不就是步染昨天特別提到過的嗎？原來是一本書啊。

老板剛剛喊完話，就發(fā)現(xiàn)一群少女蜂擁而至，這其中居然還包含了一些男人，只是男人大多蒙著臉，買完就跑，比兔子還利索。

這讓池罔也起了好奇心，等人潮散開后，他走了過去。

房流卻沒跟過去，只是他望著池罔背影的目光充滿了驚訝。

這大概是唯一一個這么大大方方去買本子的男人，書店老板不由得對他豎起一個大拇指，“小兄弟也是的書迷吧？快看這萬眾矚目的第六回，完結(jié)倒數(shù)第二話，我這里正好最后一本，賣給你了。”

池罔拿起了冊子，隨便挑了一頁翻開。

書上面的文字，沒有絲毫防備地沖進了他的世界。

【一條艷紅的繩子從上面垂了下來，將他無力的雙手綁在了一起。那雪白的手腕上被勒出了靡麗的紅痕，這無一不昭示著，雙手的主人正在承受著怎樣殘酷的磋磨?！?/br>
【“啊……放開我！我受不了了——”】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他身后之人語氣冷酷，動作卻沒有絲毫憐惜，“這就是我對你的懲罰，記住了嗎？我的……尉遲國師。”】

作者有話要說：

子安：小池，我去元港城了。

池罔：我在這里帶孩子呢，帶好了就一起領(lǐng)過去。

片刻后。

池罔：你等等，我先去殺個人。

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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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1.“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币糜冢?/br>
唐·大珠慧海禪師卷下

2.關(guān)于釋迦牟尼“降生、成道、涅槃”的記載，化用于：

隋·阇那崛多

3.“心地?zé)o非自性戒，心地?zé)o癡自性慧，心地?zé)o亂自性定……”引用于：

惠能、法海

4.“色不異空……諸法空相”引用于：

玄奘（譯者）

5.“五蘊幻身”引用于：

6.“因緣世間集”化用于：

“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

7.文中標記法名輩份的七十字詩，引用少林寺一宗，其他宗派排輩各有不同。

8.“金櫻子”的炮制方法，引用于：

鄧來送、劉榮祿

9.計夫子對中風(fēng)的解答，“脈微而數(shù)，風(fēng)邪中人……”引用于：

明·龔?fù)①t

10.小池大夫?qū)χ酗L(fēng)的解答，“中風(fēng)皆因房事、六欲、七情所傷。真氣虛……”引用于：

宋·竇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