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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起天來,賈無欺自覺有些不適應(yīng)罷了。見岳沉檀沒了下文,賈無欺又解釋道,“這次見你,比從前似乎變了許多,一時有些不適應(yīng)……”“從前?”岳沉檀聲音中流露出一絲諷意,“你說的是那個滿口‘人生世界,一切皆苦,眾生無知,反取苦為樂’的人吧?”賈無欺覺得他的語氣十分古怪,略帶試探道:“那日龍淵山莊一別后,究竟發(fā)生了何事?”或許是黑暗與安靜更能激發(fā)人吐露心聲的欲望,岳沉檀沉默半晌后,終于低聲道:“那日喜宴之后,師父親自前來替我調(diào)理身體,化去一夢丸的余毒。我門內(nèi)功修行,入定乃是基本,師父在我入定后助我突破功力,等我再次醒來,已在垂云寺中。”賈無欺聽他語氣雖冷淡,但對天玄大師的尊敬卻分毫不減,躊躇了片刻,終于還是將在龍淵山莊劍閣之中看見他的事忍住了沒有說出口。他調(diào)整了下情緒,語帶欣喜道:“既如此,你的功力必定又漲了許多。”岳沉檀沒什么情緒道:“不只功力,往日種種困惑,都如撥云見日有了答案。”說著,他譏諷一笑,“從前只道持戒修定修慧,便能得神佛救苦救難,終得解脫,現(xiàn)在想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三乘十二分教,不過都是擦拭污濁的舊紙,佛是虛幻之身,祖師不過是老僧徒。人若求佛,便是被佛魔攝,人若求祖,便是被祖魔攝。一幫禿頭老僧徒夸夸奇談,說佛是終極真理,經(jīng)過無數(shù)劫修行,功德圓滿方得成道。若佛是終極真理,他八十歲時為何會在拘尸羅城雙林樹間側(cè)臥而死?佛今何在?分明是和我們一樣有生有死,既如此,又何必信他敬他求他供他?”賈無欺被他這一番‘欺師滅祖’的言論震住了,消化了半天,才道:“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莫不是練功練岔走火入魔了吧——”說著,他就抬起手,想要去摸岳沉檀的額頭。沒想到手還沒抬起,就被岳沉檀一把拍下,冰冷的手掌覆在自己的手背上,賈無欺只覺一陣蝕骨的寒意充滿攻擊性地往身體里鉆。岳沉檀倒是渾不在意地將他的手繼續(xù)壓住,毫無波瀾道:“自然不是走火入魔,幸得師父引導(dǎo),我才想通了這個道理?!闭f著,他兩根冰冷的手指夾住賈無欺的一根手指不住摩挲,話鋒一轉(zhuǎn),似乎有些不滿道,“你的手怎么這樣?。俊?/br>“還真是不好意思啊?!辟Z無欺原本想說的話被他這一句弄得煙消云散,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他又道,“可干我們這行呢,手小才吃香,五大三粗的手,哪里干得了精細(xì)活?”真不識貨。當(dāng)然,這一句他沒有說出口。“哦?”岳沉檀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沒反駁,順著他的話道,“這么說來,你的腳想必也不大?!彼Z氣中帶著一絲了然,“如此,你的輕功不盡如人意也尚可理解。女子小足,走路尚且困難,若要其練成上等輕功,是有些強人所難?!?/br>賈無欺一聽,這人居然把他與裹足的女子相比,氣就不打一處來。況且他自覺習(xí)得履虛乘風(fēng)步以來,輕功上已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不過就在此人面前失誤過一次,就被打上了“輕功不好”的烙印,實在令人氣憤。他這火氣一上來,惡向膽邊生,手掌一翻,便捏住了岳沉檀骨節(jié)分明的手,咬牙切齒道:“岳兄,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說話很不中聽?”岳沉檀任他捏弄著自己的手,無所謂道:“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況且君子本該訥于言而敏于行,嘴上抹蜜舌燦蓮花,非君子所為?!闭f到這里,他遲疑了片刻,然后道,“方才所言,莫非令你無法接受?”見賈無欺沒有回答,他又補充道:“我所說俱是事實,若你實在無法接受——”“怎樣?”賈無欺突然出聲,期待聽到類似“我便不提了”的話。“我便只能督促你勤學(xué)苦練,改變?nèi)绱司硾r?!痹莱撂吹馈?/br>現(xiàn)實永遠(yuǎn)比想象殘酷,賈無欺狠狠捏了岳沉檀手掌一下,氣沖沖道:“好啊,我就看看岳兄能讓我的輕功改觀到何種地步!”“每個人的身體條件不同,能晉升的境界也不同。你最好對自己有切實的認(rèn)識,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br>岳沉檀話剛說完,就覺腰側(cè)被人不輕不重地擂了一拳。“若不是看在你中毒的份上……”賈無欺收回手,哼了一聲。“任性?!痹莱撂礇鰶龅攸c評了一句,賈無欺又開始磨起了后槽牙。不知過了多久,沉香棺突然重重一顛,似乎與地面相撞,發(fā)出了一聲悶響。賈無欺側(cè)耳傾聽,想要透過密實的棺材板打探到外面的情況,可惜都是徒勞,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和衣物的窸窣聲,他根本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何必著急?!痹莱撂窗孙L(fēng)不動道,仿佛現(xiàn)下身陷囹圄,前途未卜的人不是他一樣。“你難道不擔(dān)心嗎?”賈無欺將耳朵貼在棺材板上,“若有人暗中使壞,咱們可能就此悄無聲息地死去?!?/br>“死?”岳沉檀聲音略揚,隨即道,“與你死在一處,倒也不壞?!?/br>賈無欺聽到這話,臉上驀地一熱,可見對方說得坦然,毫不遮掩,若是扭捏起來,倒是顯得自己氣量不足了。也不知他腦中如何思量的,竟將害羞和氣量掛上了勾。賈無欺輕咳一聲,狀似無意道:“岳兄,我總覺得這次見你,似乎比以前健談許多?”岳沉檀聞言輕笑一聲,不辨喜怒:“健談?你是想說口無遮攔吧?”賈無欺暗暗豎起拇指,岳兄果然聰慧。“從前被清規(guī)戒律束縛,言談舉止,無一不恪己守禮,現(xiàn)在想來,倒是十分可笑。”岳沉檀冷笑一聲,“萬法本因人興,經(jīng)書因人說有。與其聽從別人的言論,不若識心見性,自成佛道。若連自性都要壓抑克制,將心外求,無異于棄本逐末,愚蠢至極?!?/br>賈無欺這才明白了他近來反常的原因,只是這番論調(diào),真是他內(nèi)心所悟,亦或是他人有心引導(dǎo)?想起先前種種,賈無欺不想因為自己的隱瞞而使岳沉檀失去了一個獨立判斷的機(jī)會,于是他坦白道:“岳兄,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哦?”“喜宴那晚后,我其實在龍淵山莊見過你?!辟Z無欺側(cè)過臉,直直看向岳沉檀,“只是那時你渾身覆滿冰雪,閉目不言,似乎六識皆無,對外界一點反應(yīng)也無?!彼D了頓,又道,“或許這也是你們?nèi)攵ǖ囊环N表現(xiàn)?”岳沉檀聞言,眉頭一蹙:“你是在何處見到我那般模樣?”“劍閣?!?/br>賈無欺將劍閣之下的見聞逐一道來,講到劍閣下那巨大的六面神像機(jī)關(guān)與先前失蹤的寶物緊密相關(guān)時,岳沉檀的眼光晦暗不明:“你是說,之前失蹤的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