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和彌漫的黑暗無聲拉鋸。

    起第一個泛音的時候, 程僑的眼神變了。

    她看起來從容不迫, 但眨眼的功夫，眼波流動間卻又蘊含了鋒利的殺氣, 而她手中的琴弦已然化身成為一柄柄淬著冰冷寒芒的利刃，琴音顫動間劃過了長虹貫日般的絢爛劍光。

    是“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的瀟灑英豪；

    是“十步殺一人, 千里不留行”的蒙面?zhèn)b客。

    清、正、雅、不媚、不俗、不躁。

    琴音抱樸, 壯士決然。

    在她靈動的指尖之下，專諸、聶政、豫讓、荊軻……歷史上一個個曾經(jīng)孤身取義，蒼涼赴死的蕭瑟背影重新生動了起來, 他們或仰天長嘆，或默然拭劍，或酣暢痛飲, 唯有一身錚錚傲骨絕不低頭。

    琴音最激昂的時候，程僑以一個橫跨三徽的大飛吟突然收手。

    戛然而止。

    瀕臨破碎的余音晃晃悠悠消散，留下了引人遐想的空白。

    仿佛重重危機再次潛伏入水面, 表面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涌動。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臺下觀眾被她的殺伐的氣勢和震撼的琴音所攝, 一時全場鴉雀無聲。

    盛楷雙眼發(fā)光地緊盯著臺上的程僑，心潮澎湃到幾乎忘記言語。

    他接觸古琴的時間不長，直至此刻才終于體會到了這種古老樂器真正的魅力。在歲月的流逝中，古琴巋然不動，歷久彌新，古樸的琴音前后融入了無數(shù)文人雅士的傲骨意志，而程僑的演奏帶人穿越回到千年以前，真切地感受了獨屬于那個時代的風(fēng)華與神韻。

    一曲彈完，不少觀眾這才如夢初醒，長出一口氣，隨即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程僑起身謝幕的時候，臺下掌聲雷動，經(jīng)久不息。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底下的親友團們就差擊掌相慶，高聲歡呼了。

    “是誰說我們程老師彈不了大曲的?啊?還有誰?！”

    “程老師666啊！”

    “穩(wěn)了穩(wěn)了，這還不穩(wěn)進(jìn)決賽?”

    程僑的和莫小小彈得差異很大。

    如果說莫小小的殺意藏在刀鞘里，給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緊張感。

    那程僑的殺意就更凜冽，更鋒銳，也藏得更深，透露出步步逼近的危險感。

    她現(xiàn)在只是坐著，但只要她一拔劍，就能瞬間令敵人靈魂戰(zhàn)栗，毛骨悚然。

    她的或許不是彈得最完美的，但卻最具強烈的個人風(fēng)格。

    仿佛著最素的裝，做最決絕的事。

    這種俠客風(fēng)骨，誰人不愛呢?

    選手等候區(qū)內(nèi)，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

    “這個17號不是從復(fù)賽上來的么，也有點強過頭了吧！”

    “現(xiàn)在復(fù)賽都這么臥虎藏龍了?高手在民間啊?還給不給我們學(xué)院派活路了?”

    “誰聽說過這個子期琴院啊，什么背景啊?”

    還有人朝身邊的同伴使眼色，示意她看向角落里的那抹倩影。

    “話說，莫小小這次是被反殺了吧?這17號彈完誰還記得她彈得什么??！”

    “讓她平時心高氣傲誰也看不上的樣子，這下吃虧了吧，人外有人不知道么?”

    莫小小垂落的發(fā)絲遮住了半張臉。

    她的臉龐一半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一半隱藏在深幽的黑暗里，顯得分外蒼白。

    唯有被攥得層層褶皺的裙子能顯露她此刻的心情。

    程僑下臺后，按照工作人員的引導(dǎo)去了等候區(qū)。

    耳畔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來：“我可以問下你是哪所學(xué)校的么?”

    程僑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是剛剛上臺前給她加油的女生。

    莫小小漾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你彈得這么好，看起來不像野路子啊?是Z音，還是A音啊?”

    程僑：“華音?！?/br>
    莫小小眼光閃了閃，點了點頭，隨即向她伸出了手。

    “我是西南音協(xié)的莫小小，那么程僑，提前恭喜你了，我們決賽見?！?/br>
    程僑也對她客氣地笑了笑：“借你吉言了?！?/br>
    等到20號選手演奏完，最后一輪的五位選手再次上臺等待評委打分。

    這五位選手的分?jǐn)?shù)也將決定最終進(jìn)入決賽的十人名單。

    莫小小的分?jǐn)?shù)不算很高，9.37分，目前排在第六名，后面除了程僑應(yīng)該就沒人能超過她了。

    評委點評的時候，她一直面帶微笑點頭回應(yīng)，顯得十分謙遜。

    輪到程僑的時候，前頭幾位評委給分相當(dāng)大方，不乏接連有9.7、9.8之類的高分出現(xiàn)。

    最后一位評委是程梅，她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拿桌面上的牌子。

    觀眾席上的盛楷緊張得手心都是汗：“我去，這位阿姨不會又要來個8.8分吧?”

    Amanda都想給他貼膠布了：“別說了，你個烏鴉嘴?！?/br>
    程梅舉牌，打出了9.5分。

    她還是那副刻板的表情，看著程僑說道：“程僑，我就直說了，看現(xiàn)場觀眾的反饋就知道，你今天的表現(xiàn)很驚艷，有很多選手把握不好中‘殺氣’的度，整個曲子聽起來不是太軟綿綿沒有力氣，就是太過激昂，一直在頂點下不來，而你給大家?guī)砹送耆灰粯拥难堇[方式，雖然個人風(fēng)格很強烈，但這沒什么不好，我很喜歡你的這首曲子，期待你的決賽表現(xiàn)。”

    莫小小站在后面，聽到程梅說“有很多選手……”時，臉上的笑容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滯。

    最終程僑得到9.61分，排名第三正式進(jìn)入本屆金鐘獎決賽。

    排在一二位的是廣靈派的嚴(yán)文彬和浙派的劉桐。

    程僑進(jìn)了決賽，最高興的人莫過于賀旭，他一手創(chuàng)辦的子期琴院算是在今天打響了名頭，光賽后這一小會兒已經(jīng)有不少人來打聽情況了，也算是免費蹭了一波熱度。

    于是他豪爽地大手一揮，打著給程僑慶功的名頭請大家吃飯。

    飯桌上氣氛十分熱烈，大家都沒計較程僑上次放他們鴿子的事，一個個地上來敬酒。

    琴院的一位年輕老師喝得臉蛋紅撲撲的，舌頭都打了結(jié)，眼睛里全是佩服：“小程老師，我以前就知道你厲害，但真的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厲害，今天那么多厲害的選手，我就覺得你彈得最好，在我心里你就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名！”

    立刻有人不滿地嚷嚷：“怎么說話呢，什么在你心里，咱決賽等著瞧，我們程老師就是第一名！”

    “對對對，冠軍！”周圍瞬間響起此起彼伏的笑鬧聲。

    程僑看了眼方溪溪，她從比賽完就有點心不在焉的，面前的果汁也沒喝幾口。

    程僑湊上去問她：“怎么了呀方大小姐?”

    方溪溪皺著眉頭轉(zhuǎn)向了他：“你知道你的17號是誰換給你的嗎?”

    程僑：“不知道，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