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是四十多米的高度，恍如萬丈深淵。

背后是成串的鈴鐺,不時揚出悅耳清脆的鈴聲。

聽到腳步聲,宋卿就回頭看，見到徐琮璋臉頰兩側竟不知何時也出現(xiàn)了紅色圖紋，這讓他看起來更妖冶神秘。

“徐琮璋，你別管我了。”

徐琮璋頓住,過了一會當沒聽見，若無其事的走過來,半蹲在宋卿面前,給他兩顆鮫珠。

宋卿：“因為神明的眷顧，我才多活了那么長的時間?？墒牵以缇蛻撍懒说?。”

順應物種滅亡的規(guī)則才是普通生命的命運歸宿,就像恐龍曾稱霸地球，海陸空都是它們的王國，連后世的人類都達不到這個強悍種族的恐怖。

但是，恐龍滅絕了。

在物種滅亡規(guī)則的大清洗之下，絕對沒有物種可以活下來！

因為整個世界都在排斥這個不該存在的物種，連空氣、一滴水、一?；覊m都在企圖殺死這個物種。

這就是規(guī)則。

這就是鮫人的宿命。

也是宋卿的宿命。

——滅亡！

“你甘心嗎？”徐琮璋指著石碑底說：“下面是鮫人冢，躺著成千上萬的骸骨，被海水侵蝕、腐化，變成一堆石頭?！?/br>
宋卿去過鮫人冢，為了鮫珠，人魚滕蘿說鮫珠在鮫人冢，他信了。

可惜沒找到鮫珠，反而見到大量骸骨，荒涼、凄愴，死氣沉沉。

如果能活，宋卿當然不想死。

沒有任何生命會無緣無故渴望死亡，更不可能在面對死亡時無動于衷，除非無能為力。

與他相像的鮫人族在滅族前曾做過許多努力，最終還是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

壁畫里，他們平靜從容地赴死，死后的鮫人冢怨恨不甘，沸反盈天。

“我認命，也認同物種大清洗的規(guī)則。”

宋卿不想死的，怎么可能會甘心？

可是他在日漸衰弱、被世界抗拒排斥的情況下還是活了下去，在未來重新醒過來，以人類、以鮫人的身份，擁有家人的寵愛，連墜海都有大海的保護，還可以重新再來一遍。

那么，在全世界都排斥他生存的環(huán)境里，是什么原因致使他得到被眷顧的幸運？

或者說，徐琮璋曾付出什么代價才救回他？

宋卿不敢想象，所以他告訴徐琮璋別費心思了，難得覺醒自我，不如就像神明那樣掌控物種、成為萬物之主，灑脫無牽掛。

就算再次經歷物種大清洗，生命全部滅絕、消失，他只要睡一覺，再醒來，又是生機勃勃的世界。

他還能再遇見更可愛、更有趣的生命。

“所以，你不要再費心。”宋卿撐著下巴，偏過頭對著徐琮璋笑：“你多走走，有人會比我更喜歡你。”

叮鈴。

徐琮璋傾身過來，銀飾滑落、碰撞，猩紅色的眼瞳充塞了宋卿的臉，沉默了很久，直到宋卿產生疑惑，他才開口：“你不喜歡我?！?/br>
宋卿愣了下，他好像第一次聽到徐琮璋那么篤定的說‘你不喜歡我’，因為以前都是反問，或者問他‘可不可以喜歡’。

從怎么會不喜歡的疑惑、自信，到后來可不可以稍微喜歡的祈求，然而中間好像缺少了一個過渡，一個從‘他會喜歡’到‘可不可以喜歡’的認知過渡。

——他不喜歡我。

但是現(xiàn)在徐琮璋有了這個認知。

宋卿：“抱歉?！?/br>
“啊，沒關系?！毙扃吧裆?，平靜地回應他：“我喜歡你就好。”

他抓住宋卿的手腕，又說道：“我喜歡你，所以只要抓住你，藏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就好?！?/br>
平靜得讓人聽不出語調的變化，還以為只不過是隨口的宣言，但宋卿卻能觸碰到平靜表層下的波濤洶涌，那股恐怖的偏執(zhí)欲。

——不喜歡？沒關系啊。留在我身邊就好了。

——靠近的，警告。搶奪的，咬殺。

——絕對！絕對不會放開??！

宋卿盯著徐琮璋，沒有了心驚膽戰(zhàn)的恐懼感，心里涌起荒謬的同情和少許不可察覺的刺痛。

“宋卿，誰都不能傷害你?！?/br>
徐琮璋傾身過來，捧起宋卿的臉，吻在他的額頭上，小心而克制，說著絕對不會違背的承諾，而這承諾放在被世界排斥的宋卿身上又是何等狂妄、何等珍重。

宋卿聲音抖得幾乎發(fā)不出來，小聲得像從喉嚨里擠出來：“不值得……”

不值得啊，明明就不需要，完全不明白為什么要喜歡他到這種程度。

徐琮璋：“卿卿比心臟還重要?！?/br>
宋卿滑落進他懷里，伸出手，緊緊擁抱他：“你說過我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事?！?/br>
此時的徐琮璋沒說過，但他不反駁，應了聲。

宋卿：“你答應我，不能死。”

“……好。”

..

時間實在太短，最后連唯一的容身之所石碑頂也在排斥宋卿，鮫珠大量耗損仍舊無法拯救他的衰弱。

宋卿吞掉最后一顆鮫珠，毫無痛苦的迎來黑暗，死亡于他而言猶如一場沉睡。

宋卿死亡，徐琮璋離開，神明沉睡，石碑頂除了溫柔如云的海水和整排清脆的鈴鐺聲響，空無一人，空寥冷寂。

沒有庇佑的鮫人族躲不過物種大清洗，在石碑里刻下過往歷史后，從容赴死。

..

“好喜歡你啊。”

??！

宋卿猛地睜開眼，依舊是熟悉的溫柔如云的海水和整排清脆的鈴鐺聲，蔚藍、珊瑚紅，清新明亮，像闖進了童話王國。

但是王國里沒有徐少年。

他消失了，不見了。

“宋卿！”滕蘿驚喜地撲過來：“你終于醒啦?！?/br>
宋卿越過滕蘿，看到在她身后的神明，成年版的徐琮璋，但他不是徐琮璋。

“徐琮璋在哪？”

滕蘿嘟著嘴，不太樂意：“他沒啦?！?/br>
“什么沒了？”

“消失了啊?！?/br>
滕蘿指著宋卿的心口：“鮫珠在里面，你再也不會被世界排斥，你——得以永生?！彼ξ貑枺骸伴_心嗎？宋卿，宋卿，你是鮫人物種唯一活下來的，你將永生，你是我們那個紀元里唯一的高維度物種。”

宋卿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他竭力冷靜地詢問：“徐琮璋做了什么？”

滕蘿：“做了他該做的事情?！?/br>
宋卿猛地瞪著滕蘿，眼底一片冰冷：“不要說會讓人生氣的話?！?/br>
滕蘿訕訕撇嘴：“好啰，我閉嘴?！?/br>
宋卿起身，擋開滕蘿扶過來的手，一步一步走到神明的面前，仰頭直視他：“徐琮璋做了什么？”

“他修改了你的壽命?！鄙衩魉坪跻驗樾扃暗淖晕蚁龆潘删?，頗為寬容的解答疑惑：“惡欲凝聚成鮫珠，鮫珠在修改你的軀體。從最細微的基因開始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