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到攤位邊蹲下身子。

    蹲下后只管看那八方貫耳瓶，看一會抬起頭問攤主：“能拿起來看看嘛？”

    這個攤主是個頭發(fā)稀疏的中年男人，皮膚又干又黑，生得一副老實相。

    他給岑歲遞了個小馬扎過來，倒是爽快，“喜歡隨便看。”

    岑歲接了小馬扎坐下，掏出包里的放大鏡，小心拿起八方貫耳瓶，認(rèn)真查看起來。

    她遠(yuǎn)看覺得這東西很像是真的，所以才愿意近了來細(xì)看。

    因為她實在年輕，又是個小姑娘，擺出這副老學(xué)究的模樣來，難免就有點滑稽。

    隔壁幾個攤主都轉(zhuǎn)頭看著她，覺得這小姑娘挺逗趣，倒是沒說什么打趣的話，只是忍不住在嘴角沾著笑，當(dāng)個樂子瞧一瞧。

    岑歲面前這位攤主，一開始對她也是這態(tài)度。

    他并沒有覺得岑歲會真買東西，所以也懶得多說什么，只讓她自己看著玩。

    但他坐著打量了岑歲一會，看到她手腕上戴著鑲鉆的金鐲子，意外發(fā)現(xiàn)這小姑娘是個闊主，買個古董玩玩對于她來說應(yīng)該不算什么，就立馬改變主意了。

    衣服包包他看不出門道，金子那是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真金上鑲的鉆，那能是假鉆？

    這鐲子少說也得三四萬。

    他看岑歲拿起攤位上的八方貫耳瓶，對著放大鏡左看右看，一副很是感興趣的樣子，這便忙開了口，說：“這是哥窯里出的金絲鐵線，姑娘眼光不錯，也是玩我們這一行的？”

    岑歲笑一下，還是低著頭看，“算不上，剛?cè)腴T。”

    攤主眉眼笑瞇瞇的，看起來依然十分老實，“那姑娘您是天生眼力好，哥窯是五大名窯之一，其中尤以金絲鐵線非常出名，和它相對的弟窯，還有一段歷史故事呢?！?/br>
    岑歲仔細(xì)看完八方貫耳瓶的底足，已經(jīng)斷定它是個贗品了。

    雖然這個八方貫耳瓶的器型和開片都做得不錯，瓶口還做出了水漬的印記，而且不管是瓶壁厚度，還是整個瓶子的重量，都仿得和真品相差無幾，但底足有破綻，為了遮住原胎做舊，后抹了紫金土。

    沒見過真哥窯的人，說不定真會上當(dāng)。

    岑歲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一個這么有內(nèi)涵有底蘊的人，這種感覺說起來還挺不錯。

    而這個結(jié)果配合上攤主的話，她也很輕松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攤主是在忽悠她。

    攤主看她拿了個假貨把玩這么久，又看她年紀(jì)小，斷定她不懂行好騙，所以故意虛捧她說她眼力好，再借助一點古董上的傳奇故事，想讓她甘心掏錢。

    賣古董必備技能之一——會講故事。

    有時候故事講得好，再贗的贗品都能賣出去。

    這一行水深，真正識貨的人實在也不多，被騙的不在少數(shù)。

    岑歲沒有拆穿他，捧著八方貫耳瓶抬起頭來，好奇問：“什么歷史故事呀？”

    攤主仍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醞釀出講故事的口吻來，開口說：“話說在南宋的時候，有一對章姓兄弟在浙江龍泉縣建窯制瓷，哥哥章生一建造的窯叫哥窯，弟弟章生二建造的窯則叫弟窯。相傳哥哥燒瓷技術(shù)很高，名滿天下，弟弟這邊就起了嫉妒之意?！?/br>
    岑歲看著他，繼續(xù)捧場地問：“然后呢？”

    攤主拿過杯子喝口水，“這弟弟眼紅得不行，眼紅得滴血，心腸還壞，就想毀了他哥哥的名聲。于是他就悄悄摸摸地，在他哥哥的釉缸里加了很多草木灰，真是壞得不行?！?/br>
    岑歲撲閃一下長睫大眼睛，等著這攤主講下去。

    攤主看著她繼續(xù)說：“哥哥真被他坑到了，燒好開了窯一看，燒的瓷器釉面全部都裂開了，真是裂得密密麻麻，哥哥當(dāng)場就急哭了。但也沒有辦法啊，都燒出來了，只能拿到市場上去做低價處理。有句話怎么說，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這種帶裂紋的青釉瓷器，讓人感覺很是新奇，當(dāng)時的文人雅士，欸，還都非常喜歡，一下子就出名了。弟弟怕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幫他哥哥燒出個獨樹一幟的新瓷來，很是有趣?！?/br>
    說完指指岑歲手里的八方貫耳瓶，笑著道：“這就是哥窯里燒出來的，金絲鐵線。”

    第008章

    岑歲覺得這攤主故事講得不錯，語氣頓挫，還能調(diào)動人的情緒。

    如果她是個真正剛?cè)腴T的純小白，說不定這會腦門一熱，已經(jīng)掏錢把這件八方貫耳瓶拿回家去供著了，可惜，她能看出這個瓶子的破綻。

    她拿著瓶子又掂一掂，松著語氣道：“您這瓶子確實是挺好的，不管是它的釉色還是開片還是重量，都沒有什么太大問題，只不過……”

    岑歲本來是想說出這個瓶子的足底破綻，來顯擺一下自己的鑒寶才能的。

    這些攤主把她當(dāng)個樂子看，那她就讓他們見識一下，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讓他們知道，用先入為主的觀念小看人是不對的。

    但話說到這里，她目光不經(jīng)意間一瞥，在剛移走了兩寸的陽光光斑里，忽看到一堆碎瓷片里露出的一小片碎瓷。

    這片碎瓷只露出拇指大小一個角，在陽光的照射下，顏色鮮碧，質(zhì)地瑩薄，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忘了把話說下去。

    也就這么一瞬，岑歲突然又覺得——低調(diào)未必是件壞事。

    這些攤主先入為主的想法也確實沒有錯，一個人沒有個幾十年的收藏把玩經(jīng)驗，根本不可能有多了解古董古玩。

    她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懂古董？

    攤主不知道她要說什么，看她突然卡了殼，只語重心長開口道：“說真的，要不是跟姑娘有緣，這件金絲鐵線我也不一定會出手，我們賣古董的也都喜歡自己收藏，你看我這攤位上，總共就這一件金絲鐵線，我還舍不得出呢。古董這東西，說到底，講究的就是一個緣分，這件八方貫耳瓶和姑娘真的有緣?！?/br>
    岑歲從自己的思緒里醒過神，看向攤主，問他：“你說什么？”

    攤主看著她，一副你今天不買我才賺的表情，“我說玩收藏講究的就是緣分，這個八方貫耳瓶和姑娘有緣，我才愿意出手，不然我寧愿自己收著?！?/br>
    這也是賣古董的慣用套路，給自己的東西抬價值。

    古董不是路上賣的青菜蘿卜，你不能那么急著出手，必須得表現(xiàn)出舍不得的樣子來。

    忍痛割愛賣出去的東西，才更讓買家覺得自己確實買了個好寶貝。

    岑歲點一下頭，目光又瞥一下那個碎瓷片，嘴里念道：“玩的確實是緣分?！?/br>
    說完忙又看向攤主，“可是我本來就只是打算來長長見識，沒打算買這么個大件，沒準(zhǔn)備那么多錢，怕是買不起這個瓶子?！?/br>
    攤主笑笑，“我這瓶子是從人家里收來的，您要是真想要，我就做件成全人的好事。這件古董能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