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方教授叫你小謝，你叫謝什么？”

謝栗接過可樂，也不喝，就端正地拿在手里，跟捧著什么圣旨似的，猶豫片刻，小聲但堅決地說：“我不想告訴你我的名字。”

談恪覺得這小男生實在太好玩，忍不住就想逗他：“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可以問方教授，她總會告訴我的?！?/br>
謝栗立刻搖頭，仍然十分堅決：“那我也不想告訴你?！?/br>
談恪追問：“為什么？”

謝栗端著那瓶可樂，坐得筆直，蹙著眉頭思考該講些什么才能從這里脫身。

談恪離他太近，帶著周遭的空氣里都是檸檬草須后水的味道，讓他連思考都有些費力。

“因為宋易，是吧？”談恪忽地又說。

謝栗受驚了般，立刻抬起頭去看談恪，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睜得圓圓。

他把否認(rèn)的話含在嘴里，怎么都張不開口。

因為談恪的眼神銳利而深邃，好像望穿了他的內(nèi)心。

他不做聲，直勾勾地看著談恪。

談恪也不躲，非常大方，攤開手任由他看。

室內(nèi)一時靜得無聲，只有冷氣從送風(fēng)口里呼呼地吹出來。

謝栗覺得自己的腦子像被什么東西來回涮了兩遍，涮得理智跟著廢水一起流進(jìn)了下水道里。

他明知道自己該遠(yuǎn)離眼前這個人。畢竟他和宋易，宋易和他，這關(guān)系太惹人生厭。

但他心里又不知道從哪一刻起生出了一丁點隱秘的惋惜。

可能是看見這人在冷餐會上眾星拱月的時候，又或是這人站在刻有他名字的望遠(yuǎn)鏡前插兜凝望天空，隨口講起自己的舊事時。

這個人長得好看，笑起來也好看；他在普林斯頓求學(xué)，也做過學(xué)者，去過那些著名的實驗室，或許還曾經(jīng)師承某個著名的科學(xué)家，接著投身花街，玩弄數(shù)字與模型于股掌間，又毫不在意地隨手撒出去幾千萬。

他看過的人來來去去，都是一副面目模糊的樣子。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令謝栗覺得驚艷，沈之川是頭一個，如今談恪是一個。

他心里覺得非常惋惜，怎么這個人是個零呢，怎么會和宋易有關(guān)聯(lián)。

他在檸檬草味道的須后水中變得有些熏熏然，不由自主地問出那個問題：“你不喜歡宋易嗎？”

談恪調(diào)整了下坐姿，十指交握在膝頭，甚至還非常認(rèn)真地思考了幾秒，才鄭重地開口：“你剛才說你多大，二十一歲？談過幾次戀愛，一次？兩次？”

謝栗抿著嘴不說話。

談恪從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宋易是你的初戀？”

謝栗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了。

談恪點點頭：“喜不喜歡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覺得不合適?！彼纯粗x栗，反問，“你覺得宋易合適你嗎？”

謝栗搖頭，模仿對方的回答：“合不合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過?！?/br>
他努力強(qiáng)調(diào)最后一個字。

談恪勾起一邊唇角，壓下心里隱約的悸動，略有些遺憾地想，這可真不愧是沈之川的學(xué)生。

他看看表，已經(jīng)八點。他晚上要在大交易室看夜盤，九點開盤，四點收盤。現(xiàn)在這個時間他本該在補(bǔ)充睡眠。

于是他站起來，隨手拿起擱在茶幾上的可樂瓶蓋子遞過去，同時站起身：“回去好好涂藥?！?/br>
這意思就是送客。

謝栗低著頭把可樂擰好，重新放回桌子上，拿起書包往外走。

他走到門口，忽然又站住，握著門把手回頭，對沙發(fā)上的人一字一頓地說：“我叫謝栗，西木栗?！?/br>
謝栗回學(xué)校后，去食堂吃了個飯，回宿舍的路上路過辦公樓，樓上還三三兩兩地亮著燈。

他站在樓下一數(shù)，其中一盞燈是他們辦公室的。

他猜應(yīng)該是程光還在辦公室，猶豫了幾秒，抬腳上樓。

沈之川除去性格太難伺候要求太高，也是個很好的導(dǎo)師。他自己的文章多如牛毛，不像有的導(dǎo)師一樣，天天盯著手下學(xué)生的仨瓜倆棗。他更不克扣給學(xué)生的錢，也不鼓勵過分加班加點。

謝栗讀博以來，沈之川甚至沒有催他定下方向來，只讓他在自己手里的項目中挨個輪轉(zhuǎn)。

謝栗進(jìn)辦公室的時候，程光還在修bug。

程光手里的這個項目關(guān)乎他的畢業(yè)論文，一直看不到希望，急得他嘴里燎泡。

沈之川之前扔的大餅，未嘗沒有鼓勵程光的意思在里面。

外人以為搞天體物理，是在對著望遠(yuǎn)鏡看星星，好像非常浪漫。

其實不然。

就程光目前的方向來說，暗物質(zhì)演化這一塊，理論走得太快，實際觀測完全跟不上，觀測手段也好，設(shè)備也好，至少落后幾十年。所以研究者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對著電腦，沒完沒了地寫代碼，沒完沒了地推公式，和沒完沒了地讀文獻(xiàn)。

其中的枯燥，除非熱愛，否則很難堅持下來。

程光聽見動靜，抬頭一看是謝栗，趕緊叫他過來看。

謝栗下午走的時候算法模塊正跑到一半，結(jié)果謝栗前腳一走，后腳就程序就開始。

程光蹲在椅子上折騰了好幾個小時也沒找出問題。

謝栗一聽，扔下書包過來幫忙，程光趁機(jī)喘息，仰在椅子上茍延殘喘。

“栗啊，你想沒想過以后？”程光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一句。

謝栗正忙著調(diào)標(biāo)準(zhǔn)庫出來一行行重新排查，聞言頭也不回，隨口應(yīng)道：“以后啊，可能還是往天體演化那邊發(fā)展吧。雖然現(xiàn)在老師手里那個脈動變星的項目也挺有意思的。對了，我上次看了眼他們和加拿大的…”

“不是，”程光打斷他，“我是說畢業(yè)以后，職業(yè)生涯，打算怎么辦？”

程光的口氣聽起來很焦躁。謝栗不由得停了手里的活，回頭去看他師兄。

程光正仰在椅子里，望著天花板，雙眼失神：“咱們學(xué)校的博士后流動站按規(guī)定我是不能去的，所以我就想問問老板能不能給我個推薦，如果能去帝都最好，去不了帝都，能在滇南或者葉城天文臺那邊呆兩年做博后也不是不行?！?/br>
謝栗沒想到程光博二就已經(jīng)在考慮做博后的事情了。

“但是老板說，這兩年國內(nèi)到處都是飽和的。如果我想繼續(xù)做學(xué)術(shù)做下去，最好考慮出國?！背坦廪哿税杨^發(fā)，看起來很煩躁。

謝栗聽出了矛盾的焦點：“那你要是出國，嫂子去嗎？”

程光搖頭：“我要是自己出國，就得把她扔在國內(nèi)，她一個人上班又帶孩子，可是星星才一歲，兩邊父母都沒辦法幫忙。她一個人怎么辦？”

謝栗想了想，說：“我聽說博后一般可以帶家屬，嫂子和星星要是跟你一起去，那也…”

程光再次搖頭：“問題不在這。就算能申請到外面的博后，做兩年，那兩年以后呢？找不到教職，再做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