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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經(jīng)過了一段漫漫長路,他身下的千丈長空不再是一片漆黑。萬家燈火,千里人家,百十河流點綴在夜色中,是一副溫馨又和滿的景象。家家戶戶點亮的明燈將夜照亮,密密麻麻地好生熱鬧繁榮。燈火照亮成的美滿形狀,與孤零零飛在高空的貔貅截然不同。貔貅下意識地避開了這處名為梁國的團(tuán)圓美滿之地,扇扇略有些無力的翅膀,撿了最為僻靜無人的深山老林方向繼續(xù)他南下尋海的旅途。他飛過漆黑的山林,直覺有些不對,這雙新生的翅膀越發(fā)無力,揮動起來毫無節(jié)奏。最后幾下時,甚至像極了待宰小母雞似的凌亂無序。模糊的視線定格在懷中的巨石上,他迷惘地眨眨眼,搞不明白自己不過搬一塊略大的石頭怎么就這么吃力。就這下分神的功夫,懷中石頭滑落,直直墜進(jìn)無邊無際的黑夜中,眼看著就要與群山與黑夜包圍成的黑色融為一體。無所尋覓之處本身就是他為石頭定下的歸宿,但石頭落下去的時候貔貅一時竟沒能想起這茬。他不過瞬息怔楞,便一個俯沖疾速去追。雙手撈上石頭邊緣時,一股奇異的痛感游遍周身。身上所有的力氣似是被這刺痛感一股腦抽走了。他沒能把石頭重新攬回懷中,反而是眼睜睜看著自己人的雙手違背自身意志變成了毛茸茸的奶白色爪子。大貓的爪子沒法像人手一樣靈活做抓扣的動作,石頭從他掌心滑落。他想用爪子去撈石頭,卻發(fā)現(xiàn)指爪都無法再彎曲;他想再次俯沖去追,卻無法再揮動雙翅。他四顧周圍,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像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獸一樣,對著高空無計可施。他和身下的石頭一般蠢鈍,直直地下墜,無法動彈。不過片刻,石頭落地,巨大的沖力讓它砸斷無數(shù)枝椏,半截石體更是直接嵌進(jìn)深山的柔軟泥土中。下一個呼吸間,奶白色的大獅子在同一個地點下落。柔軟的rou體與堅硬的石體相撞,發(fā)出骨骼斷裂的“咔噠”聲。冬日凍死風(fēng)干的枯葉在春夜涼風(fēng)的吹拂下蹁躚落下,覆蓋在黑色的巨石和白獅子身上。一層又一層,僅僅一個夜晚就將這兩個外來之物與周遭的灰葉融為一體。點點滴滴的鮮血痕跡沿著石頭滑落成串,染濕了幾片枯葉,在天亮之前就凝結(jié)成了絲毫不顯眼的深灰色。早在全身力氣盡失、控制不住自己身形變換時,貔貅的意識便已不甚明顯。眼下更是漸漸隨著rou體的死去趨近于消無。rou身死亡,思維消滅,這邊是神獸的“死”了。臨死之前他唯有兩個念頭格外清晰:我的靈氣消失了。我怕是再見不到那害人的老東西了。千頃山林,一片死寂。萬里之外的天池之上,鯤鵬急急歸來。他連夜將天池搜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貔貅的身影,便又把坐在梧桐樹上發(fā)呆的青鸞叫下來問話。這個老男人眉頭全是焦躁,說話也不似以前的溫聲:“你可有看到貔貅?”青鸞正是失意,只想在梧桐樹上發(fā)呆,偶爾抑制不住地回想他與他那絕情養(yǎng)父一起度過的數(shù)百年光陰。他迷迷瞪瞪地看一眼鯤,強打起精神來搖了搖頭。鯤鵬不死心地把周邊山峰又搜了兩遍,第二遍還長了個心眼,帶著一大袋子金銀玉石出去找。他邊找一邊各種心驚膽戰(zhàn)東想西想:既然魯珪那凡人說他回來示好了,沒道理現(xiàn)在還不現(xiàn)身,怕不是半路老毛病犯了,餓成了個小瘋子。實際上貔貅如今出門,身邊不是帶著食物,就是帶著他。鯤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食物,既可以幫忙找吃的,實在不行還可以逼點靈氣出來充當(dāng)應(yīng)急糧。半路餓肚子變成小瘋子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能性微乎其微。鯤心里清楚得很,貔貅是那樣油滑刁鉆的家伙,哪里還有什么事能讓他吃苦頭,能絆住他的腳步?他要是不出現(xiàn),大約就是他自己的意思了。他不死心地將天池方圓百里全轉(zhuǎn)了一遍,半點貔貅的蹤影都沒發(fā)現(xiàn)。帶到旭日東升之時,他幾乎已經(jīng)確定貔貅不在這附近。老男人立在山勢最高的一方懸崖之上,看朝陽染紅萬千山石翠樹,沒能從任何一個角落里看見貔貅的身影。他一時間無助且惶恐:他的貔貅不見了。怎么能不見了?明明之前還對凡人說要回天池來找自己……我跟他說了兩遍“反省好了就回來”,他聽不出來么?還是說飛到一半又反悔了?或是我白天說的話重了,把他放在魯家的決定讓他心灰意懶了?故而不愿意再喜歡我,不愿意遷就我,不愿意再為我花心思,不愿意再呆在我這樣一個時常管束他的無趣男人身邊……鯤鵬握拳,雙目都泛著絲絲縷縷連綿的紅血絲,一頭烏發(fā)在朝陽的暖光中不受控制地寸寸化作灰黑色的羽毛。晨光跳躍其上,反射出一閃而過靛藍(lán)色光華。不受控制的形變從后腦處的羽毛開始,蔓延至頭臉,化出琥珀鎏金色的眸。鯤鵬情緒激蕩,穩(wěn)不住外貌:不喜歡我約束他大可以當(dāng)面說出來,我想與他兩個人過日子,只要他一心向我便沒有什么是容不下的。說讓他改,也就是希望而已。他要是不想改也改不掉,也斷沒有因此而厭棄他不要他的道理。終歸以后的日子是我和他朝夕相伴,他有什么臭毛病也是我在受著,只要我不嫌棄即可。大不了以后不管了,他愛怎么樣,就讓他怎么樣為何要這么一聲不吭,直接就把我丟在天池山不再現(xiàn)身。既然這么容易就能把我丟了,又何必口口聲聲說喜歡,百般招惹!老人家的心都要碎成一地灰燼,于灰燼之中開出萎靡的花來:以后不跟我在一起,餓了冷了受委屈了怎么辦?若是招惹個同樣年輕氣盛不服管的,吵架了怎么辦?這貪婪霸道的性子極易與人結(jié)仇,碰到個厲害的仇家,打不過怎么辦?……小崽子痛快玩了一通,眼下拍拍屁股走得干凈利索,我怎么辦?老人家在憂與怨之間來回切換,百般思緒化為一聲哼笑。他單手拂過頭臉,再拿開時,又已是人類的外貌,波瀾不驚但怨氣足夠濃重。他轉(zhuǎn)身離開懸崖,踏碎一地舞動的陽光,腳步間滿滿的兇煞之氣:淺嘗輒止,也要看被嘗的對象愿不愿意被“止”才是。第38章百年沒有靈氣的rou體凡胎,生前再怎么神氣活現(xiàn),死后也只是一堆枯骨。血rou化成泥濘,奶白色的毛發(fā)枯草一般蓋在一堆白骨之上。食rou食腐的生物出于天然的敬畏感不去碰神獸的血rou,歲月便取代他們掃除掉貔貅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最后一抹血rou化作灰撲撲的一團(tuán)泥濘之時,白色的魂石從rou體的擁躉中掉落,與下方的石頭相撞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血rou中蘊含的靈氣全部被吸走,但白色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