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彈著石頭，趕走一名尾隨她許久的登徒子后，仰頭望天，神情迷茫。

石神廟中，香火一天天衰微下去。

終于，在某一次的祭典大禮上，練如心打開結(jié)界，在山道上等候了整整一夜，也沒有見到一位登山獻(xiàn)祭的信徒。

在日出時分，練如心一步步走到了神石邊，學(xué)著獻(xiàn)祭者的模樣，低聲誦念古老的經(jīng)文，低頭想要進(jìn)入石頭中。

……他想要獻(xiàn)祭自己。

然而，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石頭沒有魂魄，沒有靈氣，就連神石也不肯收下他。

練如心撫著神石，跪在石頭前，將額頭抵在石身之上。

他不知道該怎樣辦了。

從那之后，練如心再沒有等來任何一名獻(xiàn)祭者。

……而天上的裂縫，比先前更大了，天象也逐漸變得異常起來。

除了日日守在此處的練如心，沒人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diǎn)。

他天天去東南崖邊觀望，有些著急，再下山看一看香火，更是悵然。

但他不能逼著別人去信神，更不能逼著別人去獻(xiàn)祭。

時光飛逝，練如心在山上，已獨(dú)活了一十九載。

某天，米脂山上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名魔道，練如心一眼就看得出來。

不過，他的身上未沾血?dú)?，顯然是個還沒殺過生的年輕魔道，修的也不是專殺人命的血宗，因此練如心沒有管他，只當(dāng)他是一個過路客。

他行路到此，像是累了，摘了野果，大快朵頤后，又掬了一捧山泉喝。

很快，他便腹痛不止，在樹下蜷成一小團(tuán)，動不得了。

最終，做慣了好事的練如心還是把他撿回了自己棲身的山洞里去，替他揉腹化解腹中寒氣，靜靜道：“那野果性寒，色澤又古怪，過路人都知道不能亂吃，你為何要吃它?！?/br>
年輕又莽撞的小魔道盯著他冷著的紅透的臉：“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什么人?！本毴缧恼f，“你快些走吧?！?/br>
小魔道也不怕他，笑嘻嘻道：“你不說你是什么人，我就不走。你是這山里頭的神仙？”

練如心說：“我不是神仙。”

除了對祭品外，他很少同人說話，越說話臉越紅，偏偏自己感覺不到，因此在小魔道看來，這人著實(shí)有趣得很。

小魔道嘟囔道：“是啊，現(xiàn)在是個道士就要?dú)⑽?。你若是神仙，也不會不殺我。?/br>
練如心雖然守著這一隅城池，哪里也不能去，卻也知道天下滅魔之事，又聽他這樣說，便干巴巴道：“我不會殺你?！?/br>
小魔道微微瞇起眼睛，翻起身來，手腳并用地逼近練如心：“你這是想要我留下來？”

練如心嗅到了他身上的氣味，才知道他修的是魔道中的合歡宗?？上葻o心，自不會被合歡宗自帶的媚香惑心。

練如心正襟危坐，說：“你可以留下來，或許比較安全?！?/br>
對他而言，這不過是又一樁做順手了的善事。

小魔道也不客氣，一咧嘴，露出一顆尖尖翹翹的虎牙：“我叫衣上塵。”

練如心說：“我叫練如心?！?/br>
衣上塵上下打量著他。

練如心問他：“你來這里做什么？”

衣上塵伸了個懶腰，笑道：“我這人啊，人如其名，就是一顆塵土，是追著風(fēng)來的。我喜歡四處走走，風(fēng)吹到哪兒就走到哪兒，我看過華山，看過黃山，看過渭水?；蛟S等下一陣季風(fēng)來時，我就又走了?！?/br>
這樣令人歆羨的浪漫與自由，讓練如心想起了那名等待日出的少年。

四處游逛、自由自在，不必一睜眼就想著今日要做的善事，是練如心畢生都無法實(shí)現(xiàn)的夢想。

練如心擺出請求的姿態(tài)，低頭道：“請務(wù)必跟我講一講，那些地方是什么樣子的，可以嗎。”

第22章衣上無塵

衣上塵在米脂山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兩年。

他有些小聰明，很快根據(jù)著練如心的只言片語和城中衰弱的香火，連猜帶蒙,把練如心面臨著的窘迫局勢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不平地嚷道：“憑什么？憑什么你做的事情要?dú)w到那什么狗屁仙君的頭上？”

練如心溫溫和和的：“沒有憑什么。百姓信他，我又不能左右人心。”

衣上塵積極地給他出主意：“要我說啊,你就甭管他們了，等他們遭了大殃,倒了大霉，自然會哭著喊著拜神，不論香的臭的,一并都拜,到時候你再顯些神通,香火定然大盛?！?/br>
練如心說：“不。”

衣上塵詫異：“為什么不？”

練如心摸摸如鐵石一樣無波無動的心口。

他輕聲說：“石神千年宏愿，是護(hù)佑百姓平安，不是將百姓棄于危境而不顧?！?/br>
衣上塵氣道：“好極了,等天塌了,大家一起死?！?/br>
練如心說：“我想,總會有兩全的辦法的?！?/br>
衣上塵說：“你們等了那么多年,有找到兩全的辦法嗎？”

練如心語塞。

此地地瑞之氣濃重，但因?yàn)樘烊绷艘唤牵祆`之氣不足。

道門修煉，講究風(fēng)水,因此不會選擇一處天靈有缺的地盤修煉,是以古城四周并無仙派,只剩他一棵獨(dú)木支絀。

練如心也試圖求助過游方道士，想得到外界襄助。

然而他困在此地，不能外出，法力一出城門便會失效，就算想送手寫的求救信件出去，也找不到門路，叫信送到像樣的仙派里去。

路過此地的道士，大多法力不濟(jì)，聽了練如心的話，也是不信。

天好端端的在上頭掛著，已過了千年萬年，怎會突然裂開？

甚至有人因此懷疑他是魔道，以妖言惑眾，是有所圖謀，因此對他惡言相向，趕他離開。

練如心見說不通，也只能黯然離去。

能偶然遇見一個“弗言”仙君，已是練如心遇到的最大機(jī)緣。

但那時，天裂的情況不很急迫，練如心又受了重創(chuàng)，等他恢復(fù)氣力，想起來要去尋他，城中早已沒了他的蹤跡。

即使如此，練如心仍然懷抱著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