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轍正要關(guān)門的時候，蔣氏在院子里隱約看見了衛(wèi)四郎的身影，在院子里喊：“轍哥兒，門外站著的是衛(wèi)家的肆哥兒么？既然來了，怎么不請人到家里坐坐？”

衛(wèi)四郎見周轍瞥過來的眼神，忙擠出一個笑容。

周轍將門重新打開，“進來吧。”

甭管外人怎么說，在蔣氏眼里，衛(wèi)四郎是老實心善的好孩子，也是難得不因周轍沒爹就欺負他的小孩，沖著這一點，每次周轍跟衛(wèi)四郎鬧別扭，蔣氏都是向著衛(wèi)四郎的。

“周夫人?！毙l(wèi)四郎一副小大人似的恭恭敬敬給蔣氏見禮。

周父在世時，有官職在身，衛(wèi)四郎不能像尋常村婦那樣稱呼蔣氏。

蔣氏見他每次都這般拘謹，也是無奈，見兒子已經(jīng)把水倒進了水缸里，便給兩個孩子擦擦手，進屋子吃果子餅去了。

蔣氏擅長做這些小食，衛(wèi)四郎最喜歡吃她做的果子餅，山上那些果子甭管味道好不好，一經(jīng)蔣氏的手做成果子餅，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好吃的讓人想把舌頭都一塊吞下去。

“周夫人，我和轍哥兒在山上撿回來的那位大哥哥怎么樣了？”衛(wèi)四郎有幾天沒嘗到果子餅的味道了，這會兒吃的有點急，一說話差點噎著。

蔣氏趕緊給他倒一杯涼花茶，誰知衛(wèi)四郎接過卻沒喝，而是傻笑著捧給周轍，自己又去倒了一杯。

蔣氏搖頭失笑，看衛(wèi)四郎的眼神越發(fā)和藹。縱是在郡城，周父還在世的那會子，那些平日好周轍處的好的小郎君，也沒哪個待他這般細心的。

“還是老樣子。就是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上許多?！?/br>
衛(wèi)四郎掰著黑黑的小手數(shù)了半天，隨即大驚道：“那他豈不是不吃不喝半個月了？竟然還能活著？”

蔣氏心里也納罕的很，不過她到底見識的多些：“這些年戰(zhàn)事不斷，大狁能人異士層出不窮，像他這般的也不是沒有，說不得是山上隱居的高人，不是說上羅山上還有個修仙的門派嗎，許是門派里的仙人罷?！痹掚m這么說，蔣氏卻并不認為兩個孩子隨便在山上救個人回來，就能是什么高人。

蔣氏不是上羅村本地人，對上羅村里的傳說也只是聽過一耳朵，還不如衛(wèi)四郎知道的多。

“我知道那個門派，聽說是叫羅辰宗，原本還有個‘仙’字，‘羅辰仙宗’，沒落后，很多年也沒出過真正的仙人，這個‘仙’字就去掉了?！?/br>
“不過我大哥說，羅辰宗確實在上羅山上，卻不是我們能登上去的這座上羅山，仙人們跟我們住的地方不一樣的?！?/br>
蔣氏有個娘家侄女，在幼時被大嫂帶著在廟會游玩時，被過路的仙人看中，便帶走了。大嫂心里雖高興，卻也因日后很難再見到女兒而在家里沉寂了很久，一直到又和大哥有了第二個女兒，這才精神好一些。

有了家里這回事，蔣氏也才知道，這世上竟真的是有仙人的，也對“仙人”有些許了解。

“你說的不錯，我也覺得這小哥看起來著實有些年輕，應(yīng)該不是羅辰宗的仙人，或許是有什么厲害的功夫傍身?！?/br>
周轍這會已經(jīng)吃完了自己那份果子餅，喝了茶水，朝蔣氏道：“娘，我去看看那位大哥，您累了就去歇會，少做一些繡活，回頭我上山上多捉幾只野物換些大錢便是?！?/br>
衛(wèi)四郎覺得他這是要趕人了，想知趣的離開，卻有點舍不得，他今天還沒跟周轍說上幾句話呢。

蔣氏點頭：“你的孝心娘知道，這繡活白天不做，晚上點著燈又太耗燈油，還不如趁白天時候多做些。你也早些去溫書，也好過兩年去考童子試?！闭f完又看著衛(wèi)四郎道：“這會兒天色還早，肆哥兒陪我再說會子話吧?！?/br>
周轍知道蔣氏的脾氣，勸了幾句無果，也只好掠過此事，去東屋里看望前些日子山上撿來的那個人。

這一看，竟讓周轍吃了一驚，早上還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人，這會兒不僅清醒了，還起了身！

見到周轍，那人還未開口，便見周轍已經(jīng)恢復(fù)平淡無波的樣子道：“郎君久未進食，可要用些吃食？”

那人聞言一笑，朝他作揖：“謝過小郎好意，這倒是不必了。我姓傅，名郁川，不知小郎貴姓？”

“免貴姓周，單名一個轍字，你喚我轍哥兒罷?！?/br>
傅郁川見這孩子年紀不大，行為舉止卻似個小大人，臉上也是一副老成模樣，心下覺得有趣。

他醒來便已將探查過身遭環(huán)境，說不上家徒四壁，卻也有些破落，如今看著周家小郎的模樣，他便知這周家說不準還是個讀書人家。

“不知轍哥兒是在何處救的我？當時身邊可還有旁的人……”或獸類？傅郁川將后面三個字咽回肚子里。

“我是和衛(wèi)四郎一起在上羅山……遇到你的。當時是‘黑將’先發(fā)現(xiàn)的你，然后引著我們過去。你一直昏迷不醒，身上帶著些許皮外傷，眼看天色晚了，山上危險，我們就把你背了回來?！闭f到這，周轍仔細回憶了一下，然后確定道：“那時附近只有你一個人，并沒有其他人。如果有‘黑將’肯定會發(fā)現(xiàn)?！?/br>
說完又補充道：“黑將是衛(wèi)四郎家養(yǎng)的大黑狗，很通人性?！?/br>
周轍見他思忖不語的樣子，轉(zhuǎn)身出去在自己屋里找了一本。

“我聽傅大哥口音有些古怪，不像是大狁朝的人，若是不知道這里是哪兒，就翻翻這本地志。只要小心些，別把書弄壞了就好?！?/br>
“若是傅大哥想找人，明天可以到村口問問陶貨郎，他整日走街串巷，說不得會有大哥朋友的消息，便是沒有，也可以托他打聽一些事?！?/br>
傅郁川再次謝過他，同時感覺這小孩心細如發(fā)，不是個簡單的。

在接過地志的時候，傅郁川的手指拂過周轍的脈門，對方很敏銳，雖然沒能躲過傅郁川的動作，卻有所察覺。

傅郁川本也不打算遮掩，朝他笑道：“轍哥兒救了我，我自是要報答的。我看你經(jīng)脈根骨頗好，可要跟我學(xué)些本事？”

聞言，周轍平靜的雙眼里終于有了些波瀾：“傅大哥當真是上羅山，羅辰宗的仙人？”

傅郁川搖頭道：“我不是羅辰宗的人，更不是什么仙人。”

周轍失落的沉默下來。

“傅大哥有所不知，周家眼下落魄，祖上卻是留仙郡的官宦人家，我父親在世時，也是官身。我已應(yīng)了母親，要像父親那樣科舉入仕……”

他話音剛落，卻聽傅郁川聲音里帶著笑意道：“我雖不是仙人，卻也不是武夫，一些小法術(shù)還是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