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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忽地頓住。那夜大雨古廟交手,白天聽月樓頭再遇,自稱余元繼的那個男子赫然坐在席間,卻不在正中一席,而是被掩在正使身后的陰影里,不留心幾乎注意不到。正使位子上端然正座的反而是白天坐在余元繼下手的那個年輕人,此刻正和湊近來說話的南平使節(jié)談笑風生,一派溫文爾雅的氣度儼然翩翩濁世佳公子,哪里看得出是來自膻rou酪漿、逐水草而居的北涼?見到凌玉城望過來,余元繼微笑著沖他舉了舉杯,隨即一飲而盡。北涼周圍附庸的小國也是極多,席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兩三撥人過去,再看時已經(jīng)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有意思——”凌玉城眉頭一揚,心底那個隱隱的猜測越發(fā)肯定了幾分,側頭問道:“這次北涼派來的正使是誰?”“是北涼羽林將軍哥舒夜。”立刻有下屬應聲回答,停了一停,又跟了一句:“世襲晉國公,還是北涼天統(tǒng)皇帝的駙馬?!?/br>跟凌玉城來赴宴的下屬都跟了他至少兩三年,知道自家將軍不是真要答案——實際上某國使節(jié)某人這種資料,以凌玉城的習慣,早在進京之前就肯定背了個滾瓜爛熟——只不過借著旁人的回答整理思路,因此一報出答案,外圈的幾個小聲聊著天遮掩動靜,內(nèi)圈所有人都住了口,或是相互用眼神示意,或是眼巴巴地盯著凌玉城沉思中的側臉。“羽林將軍?”凌玉城暗自沉吟,打了這么多年仗,他當然知道北涼皇帝的御林軍歷來分為金吾衛(wèi)和羽林衛(wèi),金吾衛(wèi)宿衛(wèi)宮禁,羽林衛(wèi)出入扈從。既然派了羽林將軍出使,按說使節(jié)衛(wèi)隊就理所當然是羽林衛(wèi),然而今天在大道上鬧事的分明自稱為北涼金吾衛(wèi)——這兩支軍隊一起出動,白天那人又坐在哥舒夜上首——北涼貴胄的姓名年貌在腦海里一個個流過,凌玉城越想越是肯定,一時間連眼神也亮了起來。如果余元繼真是他猜測的那個人……難得此人輕身潛入大虞,這個機會絕對不能放過!正在凝神思索,忽然外面一陣大嘩,就連凌玉城身邊的副將親衛(wèi)也紛紛扭頭,有些位置不好的,幾乎要撲到前面人背上。凌玉城回過神來向大殿門口望去,原來引起sao動的是一隊靚妝麗服的妙齡女子,為首一人寶鈿珠釵,廣袖輕揚,正紅裙裾之上鳳凰飛舞,氣度一派高華貴重,其余眾人也都是容姿秀麗,顧盼神飛。兩邊席位上無數(shù)道目光集中在她們身上,那些女子也并不羞澀,一徑大大方方地回看過去,時不時還對中意的男子報以微笑。“原來是來賀壽的外國使節(jié)到了?!绷栌癯遣挥傻靡恍Γ吐暈閹讉€第一次踏進虞陽的土包子解說著,“大虞的鄰國,以女子為尊的只有蘇臺和西珉,也只有她們兩國會派女子出使。剛才知賓唱禮是怎么報的?西珉榮親王?”見他心情不錯,身邊眾人也露出了笑容,親衛(wèi)隊副隊長丁柏湊趣道:“大人英明!——這位親王大人連同隨從個個年輕貌美,這下大虞的貴胄子弟有福了。”“怎么可能?”凌玉城忍不住失聲一笑,“什么福氣?倒霉倒是真的——這兩國使節(jié)來訪,每次都要談成幾樁親事回去的,如果是迎娶蘇臺或者西珉的貴女還好,萬一是大虞這邊派人嫁過去,那豈不是誰攤上誰倒霉?你們這幾天沒發(fā)現(xiàn)?這些天不要說未婚的公子王孫,就連有了家室的都老老實實的足不出戶呢?!比粲兴傅貟吡艘谎?,果然一群大老粗個個矯舌難下,唯有鐵云騎第三衛(wèi)的主將、襄城伯次子苗振局促不安地縮起了脖子。“啊——”偏偏這時候親衛(wèi)隊長賀留不知死活地冒出來一句:“那大人您不是也得小心?您也還沒有夫人那!”此言一出人人啞然,凌玉城瞪著這個忠誠度沒話說、但是說話做事常常一根筋的下屬看了半天,當真笑不得惱不得,要不是大庭廣眾之下,簡直想隨便找個什么東西拍在他腦門上。瞪了半天,苗振小心翼翼地看看主將的臉色,才壓低聲音解釋道:“話不是這么說。歷來與蘇臺、西珉和親,我們這里嫁過去的不管是皇子還是宗室,都只挑十六歲以下的——據(jù)說那兩個國家十六歲以下不算成年,干干凈凈地嫁過去才能做正室,否則嫁了也是白嫁?!?/br>這些彎彎繞也就京城的貴胄子弟才曉得其中奧妙,京城百姓或許知道一鱗半爪,也多半被扭曲渲染得不成樣子。凌玉城手下除了苗振出身伯爵之家,其他人不是山賊就是馬匪,極好也不過是生長邊地的小商人和士卒,靠著軍功一步步掙上來的,此刻一個個都像是在聽天書般,張大了口合不攏來。“歷來皇子也好宗室也好,嫁到那兩國總有一二十的陪嫁,連同官吏隨從,三四百號人是少不了的?!泵缯窭^續(xù)為這幫鄉(xiāng)巴佬掃盲:“陪嫁的多半是皇親國戚家的公子,也有從官宦人家挑選的,不過都是那種文不成武不就、只能丟出去聯(lián)姻的公子哥兒。至于咱們大人,堂堂北疆大帥,戰(zhàn)功赫赫,就算聯(lián)姻,也是讓他們送個貴女過來!”“有道理!”一群人轟然喝彩,簇擁著凌玉城七嘴八舌地議論。凌玉城不想滅了他們興致,隨口敷衍兩句,卻禁不住微微出神。他是敬敏長公主的庶子,名義上也算是皇親國戚,沒有后臺撐腰沒有家人愛護,論容貌也是一等一的,正是和親或者陪嫁的絕佳人選——十四歲那年他苦苦求得太學院東閣司教的允許參加會試,考中進士又立刻去了邊關,也不是沒有那年西珉使臣正好來求親,怕被丟出去和親的緣故。好在,現(xiàn)在這一切都不用擔心了。不一會兒,蘇臺的正副使節(jié)帶著隨從也進了大殿,相鄰的兩席上坐著兩撥兒美人,鬢發(fā)間珠玉搖曳,衣裙上彩繡輝煌,燈燭之下交相輝映,兩位正使還則罷了,隨從們不是掠一掠鬢發(fā),就是整一整衣襟,竭力要讓身上的珠寶多晃花幾雙眼睛,很有些互別苗頭的意思。這時各國使節(jié)差不多全數(shù)到齊,虞國地處東陸南方,北接大涼,南鄰蘇臺,西面和西珉接壤——大涼遣出的是駙馬都尉、羽林將軍哥舒夜,而另外兩個以女子為尊的鄰國,蘇臺派出的是僅次于皇帝與正親王,二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和親王,西珉派出的則是當朝天子最寵愛的幼妹,剛剛行過成人禮,年方十六的榮親王。貴客到齊,睿親王親自出來逐席敬酒,蘇臺和親王年長,笑吟吟舉杯還禮。他兩位都是太極推手極為了得,你來我往寒暄了半天也不嫌累,西珉那位十六歲的榮親王不耐煩聽他們廢話,沒見過主人又不能逃席,百無聊賴地在次一席上東張西望。忽然看到對面坐著一位年輕將軍,正側頭與下屬指點談笑,風姿皎皎如玉樹,忍不住盯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聽說那位是世襲侯爵、北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