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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的獄卒來了又去,香味撲鼻的飯菜在床頭的小幾上一直放到再也飄不出一絲熱氣,凌玉城仍然保持著埋頭在膝蓋上的動作,仿佛整個人已經(jīng)變成了一座朦朦朧朧的雕像。驀地里他呼吸一緊,還沒抬頭,已經(jīng)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繃緊了身子。隨即房梁上低低一聲輕笑,風聲微響,還沒等他來得及有所動作,肩頭已經(jīng)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噠的一聲輕響,一團火光暖暖地跳躍了起來,凌玉城微微瞇了瞇眼,借著來人手里火折子的亮光向他臉上看去,只一眼就愣在當場。笑吟吟站在面前的人錦衣窄袖,金冠束發(fā),一手擎著火折,正是一天前登上擂臺,大庭廣眾之下放言“朕當立你為后”的北涼天統(tǒng)皇帝元紹!見他發(fā)愣,元紹也不出聲,自顧自背轉身點起燭臺,慢悠悠地在房里走了一圈。這座后堂一向是侯府內眷居住,因為上上代云陽侯夫人早逝,敬敏長公主下降后另有府邸,凌玉城襲爵以來一頭扎在軍營,不要說正妻,連姬妾都沒有一個,這幾間房子差不多三四十年沒有住人,雖然陳設精雅,也擋不住里面帳幔椅披都是一股霉味兒,直看得元紹連連搖頭。凌玉承靠在床頭冷眼旁觀,只見元紹大搖大擺登堂入室,東摸摸西看看,那種自得其樂的樣子,似乎他才是這里的主人,原本打好了一千一萬個主意當他是根木頭,到這時候也忍不住有氣,冷冷哼了一聲:“深更半夜,陛下不在驛館,怎么想起來蒞臨外臣宅第?是貴國有外敵進犯,還是有權臣禍國亂政,讓陛下沒法子只好跑到我這里來?”元紹半夜來訪,本來擔心的就是凌玉城氣頭上給個不理不睬,難得這位居然肯開口,也就不計較他這話問得有多刻薄。何況這幾句話本來就出自四書五經(jīng),乃是上古名臣對皇帝微服出游的諫言,要認真計較反而失了身份,于是淡淡一笑,隨口答了一句:“出來走走而已,沒什么大事——只不過,這些話不是你一個‘外臣’該問的吧?”“陛下好像是在我的宅子里——難不成陛下進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府門上云陽侯府這幾個大字?”“那還真是不巧了,說不定是那字寫得太丑,朕還真就沒有看見。”元紹一邊說著一邊慢悠悠踱了回來,看到床頭小幾上朱漆描金的三層食盒,還特地過去揭了下蓋子,又拿起旁邊的酒壺搖了搖,方才掇了張椅子過來悠然坐下,笑道:“不錯,居然還有酒有菜。怎么,也不請朕喝一杯?”“……陛下請自便!”冷冰冰地從牙縫里迸出這么一句,如果不是手腳都被銬著,凌玉城真想拎起酒壺直接砸到他臉上。瓷器相碰的輕微聲響從身后傳來,然后是酒香漫溢,又過了片刻,元紹輕輕“咦”了一聲,忽然手一揚,把酒壺遠遠扔了出去,直接砸破窗紙飛出房間,過了許久,才聽得遠處“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我現(xiàn)在倒是后悔沒有喝了?!笨匆娫B這一番動作,凌玉城心念電轉,片刻就知道那壺酒里別有玄機,忍不住苦笑了一聲。眼前忽然飛來一物,反射性地抬手一抓,沉甸甸落進掌心的卻是一個皮酒壺,鏤金錯銀的壺口上還殘留著些許溫度,想來是元紹隨身攜帶。“不去管那些掃興的事了——朕請你喝一杯,如何?”素銀打成的壺口硬邦邦的硌著手心,這樣的皮酒囊他也有過一個,長途行軍的時候裝上一兩斤烈酒貼身帶著,寒風冷雨當中灌上一口異常溫暖,然而這一場牢獄之災下來,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凌玉城心不在焉地掂了掂酒囊,隨手拔開塞子,仰頭就灌了一大口。壺里卻是北朝特產(chǎn)的馬奶酒,入口芳烈,回味悠長。凌玉城剛剛在心底贊了一聲“好酒”,便覺得一條熱辣辣的火線從咽喉直燒下去,他整整兩天一夜滴水粒米未進,那里禁得住這樣冰冷的烈酒,雖然還不至于立刻緊緊按住胃部,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喝第二口。他平了平氣,甩手把酒囊丟了回去,仍然一聲不吭。元紹也不在意,接過來隨手系回腰間,起身在房間里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回頭道:“你到底為什么會落到這個地步,想明白了沒有?”“……想明白了?!绷栌癯俏⑽⒀鲱^,苦笑了一聲,“二子奪嫡,太子本來就當我是眼中釘,端親王原來也是個靠不住的……原本不動我,只不過因為北疆大營將領雖然多,沒有人可以撐得起局面吧?去年夏秋到今年,開春一連兩場大戰(zhàn)我這里都是苦戰(zhàn),寧武關的趙勝那個廢柴,倒輕輕易易打了兩場漂亮仗,今上想必以為終于有人可以取代我了。虧我還在琢磨到底是個什么道理……現(xiàn)在想起來,只不過因為趙勝是太子的人吧?——陛下真是好算計!”“朕估摸著你也該想明白了。”被他說破機關,元紹也不惱,反而微微有些得意,“要是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也枉費了朕這么看重你?!?/br>“陛下這樣的‘看重’,還是少一點好!”“看重”兩個字分外咬牙切齒,話中夾槍帶棒,顯然是還在記恨他擂臺上說的那幾句話,元紹忍不住笑了一笑,繼而沉聲道:“朕原本的安排,只是想把你置于死地而已?!?/br>“是么?那么還真是多謝陛下大恩了。”他這話帶了五分嘲諷,還有五分倒是出自真心——比起之前“立你為后”那一番宣言來說,如果元紹僅僅想把他置于死地,那真算得上是天高地厚的恩惠了。然而不知道為什么,聽得這位天統(tǒng)皇帝當面直承想方設法設局殺他,凌玉城意外之余,滿腔怒火倒是不知不覺消去了不少,只頂了這么一句就不再開口,靜靜聽元紹繼續(xù)說了下去:“朕原本以為你這一下獄必死無疑,實在沒有想到蘇臺和西珉兩位親王鬧那么一出……那兩國每次到南朝來求親,都要娶幾位公子王孫回去的,想來是那些親王家的郎君、尚書家的少爺誰也不肯嫁,上上下下齊心協(xié)力弄鬼,倒是把你丟了出來擋災!”“所以你就自己出手了?”聽元紹越說越是置身事外,倒仿佛是被逼無奈才唱這么一出,凌玉城剛剛滅了一點的火氣騰騰地又燒了上來。明明是他設局陷害,明明是他登臺挑戰(zhàn),明明是他不管不顧大庭廣眾之下放出那一番話,現(xiàn)在說起來,倒好像他堂堂北朝皇帝才是那個迫不得已的人!“朕原本是想要袖手不管的,反正以你的性子,十有八九會寧可死在擂臺上。”似乎是知道凌玉城此刻在想些什么,元紹起身撥了撥燈花,慢條斯理地繼續(xù)說道。燭光搖曳,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此時這位北朝帝王竟沒有半點一代雄主的氣勢,反而更像是一位推心置腹的仁厚兄長。“但是一來,朕實在看重你的才華,哪怕只有一分把握,朕也想賭上一賭,看看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