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把寢殿正堂的所有小幾和條案都放得滿滿當當。太子殿下親自上前，略翻了翻，揀出最上面幾張紙恭恭敬敬捧到父皇面前。

元紹翻過一張，臉色就難看一分，七八張紙統(tǒng)統(tǒng)看完，那臉色已經(jīng)黑得能夠滴下墨來，胸口重重地上下起伏，好容易沒有出口罵人，而是把手里所有的紙張重重往下一拍，碰的一聲大響，小幾上的茶杯高高跳了起來，然后在青磚地上跌了個粉碎：

“你就給朕看這種證據(jù)？”

“兒臣——”

“你就拿這種證據(jù)，來指證朕的皇后與敵國勾結(jié)，要你的性命？”

“父皇！兒臣遇刺，用的□□都是虞夏北疆大營所造，抓到的虞夏密諜也有口供，據(jù)點里還抄出了虞夏端王給他的密信和他的回函——那密信顯然不是第一封了！不是他，還能是誰？！”

凌玉城默不作聲地繞了過去，抽過被元紹拍在小幾上的證據(jù)，一目十行地讀了下去。果然所謂的證據(jù)樁樁件件都造得嚴絲合縫，里面還有兩封他親筆寫的回函，連他的筆跡都仿得似模似樣，至少，是和他留在虞夏的往來文書字跡毫無區(qū)別。

端王給他的密信也是如此，字字句句情辭深密，上面深悔當時他受難不能相救，料想他雖在北涼，對故國總有一分感情——現(xiàn)在正好是個機會，元紹出事，再把太子干掉的話，凌玉城正好可以報仇，就算坐不穩(wěn)北涼皇位，也可以率軍歸國。他這個端王愿意在父皇面前做保，以剿滅敵國君主之功，足以讓凌玉城裂土封疆，不必擔(dān)心北涼事后狂怒的報復(fù)……

真是，打得好主意啊。

就算是他自己，看到這樣的條件，也會愿意為之出手一次吧？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你們商量商量，想要什么番外~~~

明天的書評里給我答復(fù)喲

第121章于今棠棣花成萼

一腔憤怒來告狀，結(jié)果還給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皇太子殿下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又氣又恨地大叫了一聲“父皇”，父皇卻沒有給他做主，反而把目光又投向了那個凌玉城：

“這些東西，你怎么看？”

凌玉城臉色晦暗難明，低著頭站在一旁，一只手牽著乖乖偎著他的小十一，另一只手握著那疊口供和密信，拇指無意識地在紙面上來來回回撫摸著。聽到元紹問話，他抬起頭，眼神還有些茫然，回答的口氣也顯得心不在焉，卻自有一份胸有成竹的把握：

“虞夏北疆大營，去年或死或降，在我國折了不下十萬兵馬。虞夏軍制，五百人為一營，里面至少配五十張□□，十萬兵馬就是一萬張弩。戰(zhàn)場上繳獲入庫的可沒這么多……就算扣掉毀在戰(zhàn)場上的那些，把流入民間的，兵士私藏販賣的，還有給逃跑的敗兵帶走的加在一起，不到一千張，五百張總是有的。”

行刺皇太子的□□上有北疆大營標記又如何？這么一場大戰(zhàn)下來，流落在外的北疆大營的軍械還少么。

管？沒法管。雖然一向禁止民間私藏□□，無奈北涼兵制，除了少數(shù)由國家供養(yǎng)的職業(yè)軍隊之外，軍人上戰(zhàn)場，從馬匹到盔甲到兵刃干糧都是自備?！酢踹@種好東西，不許打了勝仗的士兵扣下，那還不翻了天了？

至于說京城里怎么冒出□□這玩意兒來了……京城防務(wù)從來都不是凌玉城負責(zé)的，之前不知多久就運進城里的東西，難不成還怪到他頭上啊。

輕飄飄的幾個數(shù)字一報，皇太子頓時啞口無言。好吧□□什么的確實怪不到凌玉城頭上……“那這些密信呢！”

他一開口，凌玉城立刻緊緊閉上了嘴，臉上明明白白寫著“跟你多說一個字我就是豬”。元紹嘆了口氣——他發(fā)現(xiàn)今天一天他嘆的氣比過去幾年加起來都多——剛想開口調(diào)解，他那個好兒子已經(jīng)不依不饒，緊追著問了一句：

“怎么，不敢說了？”

凌玉城索性往后退了兩步。元紹一抬手，卻拉了個空，凌玉城已經(jīng)一縮手，端端正正地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臣請陛下派人，搜查謹身堂和玄甲衛(wèi)軍府。若真有臣和虞夏往來的信件，臣甘愿領(lǐng)罪?！?/br>
“你收到信不會早早燒掉啊——”

“請陛下徹查，臣當不起勾結(jié)敵國、謀刺太子的罪名！”

元紹腦袋立刻就是一疼。凌玉城顯然是氣得狠了，才會這樣貌似恭順、實則強硬地逼他。偏偏自家太子還在旁邊口口聲聲火上澆油……你們兩個要不要這樣明晃晃的硬頂啊……

小皇子一直站在凌玉城身邊，見師父跪下了，他也蹬蹬蹬地跑了過去，有樣學(xué)樣地在凌玉城側(cè)后方跪倒下來，仰著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半懂不懂的樣子，咬著嘴唇又不敢開口?？粗鬃庸郧煽蓯鄣臉幼?，元紹再是滿心惱怒也發(fā)作不得，只好硬把凌玉城拽了起來，再牽著小家伙嫩生生的小手塞進他掌心。

“好了，你的事朕心里有數(shù)?！币贿呎f，一邊用力按了按凌玉城的肩頭，推著他轉(zhuǎn)身向外：“你先帶朗兒出去！”

握著小弟子的手，凌玉城緊繃的臉色才軟化了些許，低頭行禮告退。元紹直等到他牽著小十一的身影消失在門邊，才重新靠回御座上，指指氣鼓鼓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子，撐著額頭長嘆了一聲：

“讓朕說你什么好！”

“父皇！”

……算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越是強按著越是不服氣。元紹壓了壓火氣，盡量和顏悅色地跟他解釋：

“怎么，你覺得你遇刺的事情，是皇后做的？”

“不是他還有誰！”

“當時朕在外面生死不知，你要是死了，他能有什么好處？你是覺得滿朝的宗親貴胄都是泥捏紙糊的，能看著他謀朝篡位？”

“他都殺了兒臣，再多殺幾個怕什么？”

“就京城這一千五百兵馬，他能殺多少？兩千？三千？單金吾衛(wèi)他就殺不完，還有羽林衛(wèi)，驃騎衛(wèi)，各王府、各公侯府邸的護衛(wèi)私兵……他要是有心，至少會把玄甲衛(wèi)全部調(diào)回身邊，可是朕查過，玄甲衛(wèi)在青州的駐軍，從頭到尾沒有出領(lǐng)地一步！”

“可是……”

“或者，你覺得他殺了你，能像你搜到的那封信里說的，帶兵回虞夏？虞夏也能容他活下去？”

“……”

“殺你對他有什么好處？除了讓他死得更快之外？你覺得他是傻子？還是說，你覺得他已經(jīng)恨你恨到了，寧可找死也要和你同歸于盡的地步？，或者你覺得，殺了你，他還有其他的活路？”

“兒臣……”太子原本已經(jīng)被說得漸漸低下頭去，可是聽到這一句，忽然心頭一動。一直壓在心底的恐懼飛快地漫了上來，在他想明白之前，就已經(jīng)沖口而出：

“為什么沒有活路？他還有小十一！”

元紹當真是愣了一愣才想明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