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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右階拾級而上,跪奏新帝起居。以下慰問、宣賜、謝恩,一套程序如行云流水般走過,直到使者被引出殿外,整個儀式宣告結(jié)束,臣僚侍衛(wèi)魚貫退出,凌玉城才輕輕地透了口氣。要不是元紹堅持,今天,他本來不想出席的。身上黏黏膩膩的,總覺得纏繞著什么讓人不快的東西,擦不去,甩不掉。下意識地,凌玉城步子越邁越大,人也越走越快。剛要轉(zhuǎn)向通往謹(jǐn)身堂的方向,邊上卻伸出一只手來,阻住了他幾乎要跑起來的步伐。“陛下?”“急著回去干什么?難得今兒天氣不錯,去御花園里走走?”凌玉城默默垂了下眼。一別經(jīng)月,好容易等到他回宮,元紹自然時時來纏。他雖然不曾推拒,身體的反應(yīng)卻是騙不了人。元紹想來也有所覺,除了床笫間加意撩撥,平日相處,也會想方設(shè)法地討他歡喜。今兒……他又是想做些什么?撇開元紹的用心不論,今兒倒真是個好天,麗日高懸,碧空如洗。御園內(nèi)古木參天,繁花如錦,更難得的是太液池一角千頃碧荷亭亭如蓋,清風(fēng)拂過,碧毯上滿眼粉白嬌紅搖曳多姿,荷香馥郁,夾雜在水汽中一陣一陣吹來,讓人立刻便是身心舒暢。元紹的目的地顯然也是這片荷塘。在岸邊下馬,踏上蜿蜒的九曲回廊,大半個人立刻被掩在了荷花叢里?;乩缺M頭矗立著一座水榭,門口按刀警戒的侍衛(wèi)看到他們兩人過來,默默一禮,便順著回廊退到了水榭另外一邊。水榭四外俱是高高支起的長窗,倚在窗邊美人靠上,只一伸手,就能隨意撫摸到嫩黃的花蕊。窗外簾櫳靜垂,過濾掉了炎熱的暑氣,室內(nèi)更是早放下了幾個冰山,徐徐清風(fēng)夾著荷香葳蕤而來,只覺清爽安逸。遠(yuǎn)處更有小舟在荷花叢上出沒,舟中女子曼聲輕吟,聽不出歌詞,只覺得樂聲隨水傳來,倍覺清亮悅耳。元紹靠在窗邊摘了幾個碧綠的蓮蓬,拋了一個給凌玉城,自己慢慢剝開另外一個吃了,笑道:“長生,這兒景致可好么?”“自然是好的——”“那你怎么一副坐不住的樣子?”“臣只是在想,陛下特地帶臣到這里來,究竟是什么事?”“哎……難得這一片荷塘開得茂盛,朕就不能是帶你來賞景的么?”“……”“好了?!币娏栌癯俏⒙毒狡龋B也不再打趣,笑了起來:“朕倒是真有個人要讓你見見?!彪p手輕輕擊掌,提氣喝道:“帶進(jìn)來吧?!?/br>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片刻功夫,珠簾一動,一人低頭而入。只聽嘩啦一響,凌玉城當(dāng)場打翻了手里的茶盞,筆直站起:“景暉?!”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有人忘了“景暉”是誰吧?第168章曾知藕斷絲難續(xù)站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凌玉城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狼狽過。所謂狼狽,并不是說他的衣衫如何破敝,或是形容如何憔悴。然而單以外表而論,當(dāng)年在虞夏的時候,他們熬夜趕功課也好,在演武場上摸爬滾打也好,比現(xiàn)在灰頭土臉一百倍的時候都有。甚至他十四歲那年入獄,僥幸得脫之后景暉趕來接他,臉上神色,也比現(xiàn)在要疲憊了不知多少。然而,整個人的精氣神,卻是大不一樣了。景者,日光也。暉者,光也。凌玉城的記憶中,景暉一直是明亮而生氣勃勃的,像他的表字一樣,是剛剛躍出地平線的朝陽。然而此時此刻,被兩個帶刀侍衛(wèi)引入水榭,孤零零站在他和元紹面前的人,卻黯淡得有如日落前的最后一縷余光。單以外表而論,景暉的衣著甚至算得端整。君前不能服孝,他穿著一襲白羅長袍,夏日衣衫單薄,透過純白的絲羅,可以看到袖子、褲腿下面都有幾處不正常的凸起,其下隱隱滲出鮮紅。比起三年前分別時的那一面,他瘦得多了,顴骨高高地凸了出來,眼窩下方,nongnong的青黑揮之不去。聽到他出聲,景暉飛快地看了過來。只一眼,目光甚至沒來得及與凌玉城相碰,就飛快地轉(zhuǎn)了開去,轉(zhuǎn)向房間另一邊,和凌玉城相對而坐的元紹。躊躇片刻,他慢慢屈膝,對著元紹的方向跪了下來:“臣……寧秀,叩見陛下?!?/br>望著那個屈膝俯首跪叩在地的側(cè)影,凌玉城呼吸一窒,緊緊地閉了下眼。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還沒有決定跟從元紹的時候,用的自稱一直是“外臣凌玉城……”。而現(xiàn)在,從他曾經(jīng)的主君,身為虞夏皇子的端王殿下口中,吐出的分明是簡簡單單地一個“臣”字!端王宮變失敗,倉皇出奔,僅以身免……后面呢?在這之后,又發(fā)生了什么?本能地,他一下一下數(shù)著心跳,從一數(shù)到十五,才看見元紹從窗口回轉(zhuǎn)身來。寧秀出聲時,元紹正倚在美人靠上,伸長手臂去夠一朵半開的荷花。然而他看中的那朵花離得偏是遠(yuǎn)了些許,元紹嘗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索性屈指一彈,隨后五指虛空一抓,斷裂的花莖連著其上粉色的花朵立刻落在了掌心。他的目光并沒有落在寧秀身上,而是先投向了凌玉城,眼角微微向上彎了彎,左手平平伸出,掌心向下,輕輕一壓??粗栌癯菓?yīng)著他的手勢坐回原位,才垂下視線,睨了寧秀一眼:“起來?!?/br>“謝陛下?!?/br>寧秀應(yīng)聲起立,屏聲斂氣,垂手站在原地,眼角也不敢往旁邊斜上一斜。元紹也不看他,徐徐轉(zhuǎn)動著手里的花莖,漫聲道:“都說藕斷絲連……不單藕里面有絲,這些個長在水面上的花梗,也照樣拖著細(xì)絲啊?!?/br>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閑適,微帶笑意的目光落在凌玉城身上,流連不去。凌玉城回以一笑,借機(jī)飛快地打量了元紹一番,見他只是悠然地靠在窗邊,夏日熾烈的陽光從背后照過來,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明亮的光邊,面龐卻反而籠在了陰影當(dāng)中。凌玉城一時不能判斷他是隨口說說,還是借題發(fā)揮有心試探,也只能盡量放輕松了口氣,笑道:“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yuǎn)益清,亭亭凈植--里面都已經(jīng)空心了,總要讓他有點兒什么東西連著,不然怎么站得住?”“也是。”元紹不在意地聳了下肩,手一揚,隨手將那朵半開的粉荷拋去角落,端端正正插到小幾上的瓶里。忽然眉頭一挑,目光中寒意大作,直直射向了站在門口,已經(jīng)被忽略了半天的寧秀:“怎么--朕的皇后,當(dāng)不起你一禮么?”凌玉城心臟狠狠地撞擊了一下胸口,本能地挺直了脊背。他手掌一按座椅邊沿,長身欲起,然而身子才向前傾了一傾,就被元紹沉甸甸的目光逼了回去。窗外忽然吹過一陣清風(fēng),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