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麼上去的？所以說，要捧殺你的人多了去了，根本就輪不到我們給你造勢?！?/br>
邊上坐著的卓懿捧著水點頭，她是三人中唯一清醒的一個：“你的事多有話題性啊，只要你這名字一擺出去，別說背后跟著什麼名頭，拍的哪部是最佳電影，就你那件事，任何人都能把你罵得昏頭。而且現(xiàn)在不比我們那時候，消息滯后，現(xiàn)在只要有點信息量的，馬上形成連鎖反應(yīng)，在網(wǎng)上，砰——爆炸。你以為你出去躲那麼幾年，人家就什麼都找不出來？別說你了，向邇都快被扒光了。”

“向邇？”

“別急別急，”陳冬青放了酒杯拉住他，“有關(guān)小孩子的呢，我盡全力幫你鎖住了，盡量不波及他?！?/br>
“還什麼小孩子啊，”卓懿嘆息一聲，“都二十歲了，是大人了，你總不能想著你自己那些事，你兒子一點都不知道吧?！?/br>
向境之牙齒咬了又松，松了又咬，陳冬青看在眼里，朝卓懿使個眼色，開口道：“其實，我和耳朵談過這個事。就在不久前吧，我去那邊找你們，一次和他聊天的時候，我說我這次來就是想你能跟我回去，耳朵一開始很排斥，覺得是我們害了你，在你低谷期的時候，沒有幫你，還拋下你逃跑……說真的，境之，我欠你一句對不起，那個時候我真的懷疑過你，你被誤會被拘留的時候，我也沒有幫到你，現(xiàn)在還過來說什麼逼你演戲，嘁……對不起啊?！?/br>
卓懿杵了他一下：“說這些干嘛。”

“這句話我早該跟你說的，但是我一直開不了口，”陳冬青仰頭悶了杯酒，高度數(shù)的酒精下肚，他呲了呲牙，覺得舌根都在發(fā)燙，“你出事那段時間，我沒幫上什麼忙，連最起碼幫你找律師的事都沒有做到。我還記得，你回來那天，天一直在下雨，跟罵我狼心狗肺似的。我就一直在想，向境之是什麼人啊，我跟他認(rèn)識那麼多年，我真的了解他嗎？如果他真是，真是那什麼，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如果不是，那他這下子，身上這個標(biāo)簽要怎麼摘掉。我就很害怕，你知道嗎，是害怕，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害怕?！?/br>
先前卓懿調(diào)暗了客廳燈光，只沙發(fā)和樓梯邊上點著兩盞燈，燈光昏黃朦朧，陳冬青循著這光去找向境之的眼睛，他迷蒙一瞬，抬頭擦擦臉，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看錯：向境之在抖。

“怎麼了？”

“有點冷。”

“冷，冷啊，”陳冬青搖晃著站起身，想把客廳的拉門關(guān)上，回頭看到卓懿湊在向境之面前，他大著舌頭阻止道，“卓懿，你別跟他走太近啊，容易出軌?！?/br>
“說什麼呢你！”卓懿抄起身邊一盒紙巾丟去，隨后接著問向境之，“你是不是發(fā)燒了？這季節(jié)怎麼會冷，還是冷氣打得太低？”

“沒事，把腳蓋起來就好了?！毕蚓持f。

真情告白的氛圍被打斷，陳冬青坐在沙發(fā)前想了半天，依舊沒想起自己先前說到哪兒了，半滴眼淚卡在眼眶里，一眨眼就消失不見，偏頭一看向境之臉色，不像是心懷芥蒂的模樣，他沒心沒肺地想，大概自己確實沒有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吧。

拉門一合，陳冬青貼心地拽上了紗窗，原本還能就著外頭的夜景閑聊，但漸漸地，談話聲越來越小，最后三人都安安靜靜，沒有人說話。

客廳沙發(fā)上坐著兩個半醉半醒的男人，卓懿自顧自抱著暖和的水杯在客廳閑逛。向境之這套房子，認(rèn)真算起來，還和她有些淵源。

當(dāng)時他們已經(jīng)和平分手，卓懿與富商男友平穩(wěn)發(fā)展，向境之忙著邊拍戲邊帶孩子，他原來住在普通的居民小區(qū)，因乍然間有了私生子，加上新片曝光，時常有記者在小區(qū)門口圍堵。向境之擔(dān)心這樣會影響其他居民，也想給孩子一個更舒適的成長空間，便起了搬家的心思。

要靠陳冬青和那時的助理，兩個男人沒什麼審美，向境之本人又忙，這事不知怎麼就傳進了卓懿耳朵，隔天一張名片送來，向境之只看了一眼就定下了。搬家之后，還特意請卓懿來吃喬遷宴，前任相逢，一笑泯恩仇。

“這是向邇吧?！弊寇材闷鸱旁谥梦锛苤行奈恢玫南嗫颍掌舷蜻兡昙o(jì)還小，抱著籃球，身穿球服，被一群隊友簇?fù)碇?，人人一束鮮花，笑得意氣風(fēng)發(fā)。

“十二歲，少年區(qū)域籃球賽，團隊亞軍?！毕蚓持f。

“那這張呢。”向邇站在一塊巖石上，全身濕透，褲子貼著腿，腦袋上還戴著一頂頭盔，他抬手按著它以防掉落，胸口假袋邊夾著一朵黃色的小花。

“高一夏令營，和同學(xué)去漂流。他當(dāng)時的小女朋友送了他一朵花，可是帶回家沒多久，那花就干了。”

“這張呢?！边@是張父子間的合照，向邇那時已經(jīng)長得比爸爸還要高，但仍習(xí)慣性地將下巴放在他肩頭。當(dāng)時是冬天，父子倆圍著一黑一白的圍巾，大的那個微微一笑，小的則笑彎了眼睛。

“那天，他參加比賽拿了金獎，我沒有去現(xiàn)場，在家門口等他。他回來的時候，天有點下雪，他朋友說想給我們拍一張照，就拍了?！?/br>
卓懿輕輕放下相框：“你倒是都記得清楚，喝醉了也能答上。”

“我的小孩子麼?！毕蚓持托σ宦暋?/br>
這邊卓懿四處兜轉(zhuǎn)，靠著向境之陷入酣睡的陳冬青忽然一個哆嗦，叫著“境之”，清醒一秒又躺回去，嘴里嘟噥著“對不起啊”，可沒一會兒，又是鼾聲如雷。

向境之沒受他影響，但腦海里密密麻麻的一堆線團，似乎真有些以前的影子。他看到年輕的陳冬青，很暴躁，很犀利，甚至有些討人嫌，喊著“別接這本子”，突然消失了，換了個滿臉胡茬，憔悴失意的形象。

事實上，向境之已經(jīng)不記得當(dāng)時他對自己說什麼了，又或許是他自己不想記起。如今他回想那幾個月的遭遇，唯一的記憶只有冷、黑和亂，好像擺在面前的所有東西都是黑魆魆、臟兮兮的，他有時做夢，甚至還能聽見派出所鐵門打開又合攏的聲響，哐當(dāng)，哐當(dāng)，像在喉嚨里塞進了一顆彈珠。他拼命地咳，拼命地?fù)福穷w彈珠還是隨著他本能的吞咽而滑進了食道，隨后抵達(dá)胃部。在那兒，那顆彈珠像吸收了無窮無盡的力量，變得壯大起來，一點一點地?fù)羲樗膬?nèi)臟，然后是呼吸道，逼得他無法呼吸，耳朵也堵住，整個人像膨隆的易燃物，只要一點火星，就能即刻爆炸，隨著一聲砰——炸得面目全非。

向境之怕死，怕極了，沒有人不怕死，但他怕的原因也很簡單，不是為的自己千夫所指，死得不明不白，而是怕自己萬一死了，向邇怎麼辦。

那是他發(fā)誓會養(yǎng)育一生的寶貝，他看著他從一截小臂長的嬰兒，長成能跑能跳的小家伙。他是很依賴他的，一天見不著爸爸就要哇哇大哭，他最愛枕在他胸